工地依旧如初次来时般冷冷清清。
简攸宁循着记忆去了塔吊底下,小心翼翼地在那动土之地的正西方将五行八卦符埋入。
待最后一抔土撒上后,立刻狂风大作起来。
工地旁的树木在狂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响,不少裸/露在外的材料被吹的到处都是,一片混乱。
但狂风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又都恢复了平静。
若是肉眼可见,就能见到,工地上黑色的煞气正依着轨迹逐渐消散,最后整片区域缓缓恢复了原样。
简攸宁头发被吹的乱糟糟,她随手整理了一番,等再看那动土之处时,她发现身体的不舒适感早就在无形中消失。
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知道白虎煞已经破了。
甘陈一直站在简攸宁身后不远处。
经历了一场狂风后,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就算再不懂,他也看出了一些名堂。
这下,他对简攸宁的敬畏与尊敬更甚。
毕竟没有谁能保证自己不会再碰上这种腌臜事,结交一位大师,益处颇多。
甘陈伸手把额头上的树叶拿下,只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什么白虎煞都已经解决了吗?”
简攸宁点了点头,如实道,“解决了。但复工之前,最好再举行一次开工仪式。”
说完这些,她迈着步子向工地门口走去。
甘陈连连点头。
但还没走上一段路,简攸宁却被一位右肩带着白绢花的女人拦下。
袁秀秀一身缟素,面上浮现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泛白,显然身体有些不舒服,她低声道,“小姑娘。”说了这一句后,她立马又改了口,“大师。”
“我听王瑶说你连她肚子里有孩子都算准了。”袁秀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也想算算我的命。”
眼巴巴地等了三天,才又等到这位小姑娘来工地。
还不等简攸宁说话,她又继续道,“我知道大师算命都是要钱的,我会给你钱。”
甘陈抬腕看了一眼时间,眼瞧离彭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他有些焦急。
可他知道简攸宁极有主见,就算他开口了,对方也不一定会听他的。
而简攸宁正在认真打量面前的女人。
就算隔着半米远,她也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局促与彷徨,嘴角缓缓浮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可以。”
说着,她回过头看向甘陈,“甘先生,麻烦你去工地门口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甘陈心里一叹,自打面前的女人出现起,他就知道简大师一定会帮忙算命。
但他的面上却未曾表露出分毫,只恭恭敬敬地,“好。”
应声后,他脚步不停地向工地的门口走去。
甘陈一走,袁秀秀更自在了些,她嘴唇嗫嚅,低声开口道,“大师,我就住在那板房里,若是不嫌弃,我给你倒杯水喝。”
简攸宁自然不会嫌弃,她不疾不徐地跟在袁秀秀的身后,向一旁的工人宿舍走去。
袁秀秀眼里透出几分疲惫之色,一边走、一边开口诉说,“我从小在贫困山区长大,为了给我哥哥娶媳妇,我爸妈把我卖给了邻村的人家,收了五千的彩礼,说自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我公婆起初对我不错,可我一连生了两个都是女孩子,他们就开始对我有意见。”
“好在我的男人并没有被他们养的愚昧无知,带着我和两个孩子来了大城市打工。”袁秀秀眼眶微微泛红,“我原以为苦日子就要过去了,可没想到——”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简攸宁柔声安慰,“所有的不幸都会过去,你要相信,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袁秀秀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公婆嫌弃我没有给他们家留个后,甚至连葬礼都不让我参加,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里默默地守灵。”
“但最近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我得了天价赔偿金的事,非要我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他们。”
那会她正为了十万赔偿金而处于水深火热中。
公婆不仅不听她解释,甚至还来闹了一场。
“更可笑的是我娘家,当初说好老死不相往来,可却又露出了丑恶的嘴脸,他们想哄骗我回家,哄骗我手里的钱。”
“所有的人都说我对公婆不孝,对父母不孝,大师,我只是想要守着我两个孩子好好过日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袁秀秀抹了一把眼泪,又勉强露出一抹笑,带着简攸宁进入房间,招呼对方坐下。
虽然是临时住所,可依旧被布置得十分温馨。
简攸宁趁着对方去倒水的时间,迅速的打开微信,找到袁秀秀的资料,一目十行地浏览了番。
心中顿时有了底。
看完资料后,她迅速地点入袁秀秀的朋友圈,倒不曾点开视频,只粗粗地扫了一眼文字介绍。
目光微滞。
视频中袁秀秀不仅与父母闹掰、甚至与公婆大吵了一架,去咨询了律师把丈夫的赔偿金做了分割,带着两个女儿去了另一个城市。
相较于她的过往,这行为不可谓不雷厉风行。
简攸宁顿时明白了,算命是假,寻找支持才是真。
袁秀秀心里其实早已有了决断,只是狠不下心来而已。
因为对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不会过得更好,无论是谁对未来都是惶恐的。
就在这时,袁秀秀拿着一个瓷杯走出。
她把瓷杯放在简攸宁的面前,“大师,我想算算我的命,难道我这一辈子都要这样凄苦下去吗?我不想让我两个女儿都步入我的后尘。”
不想让女儿沦为家人敛财的工具,不想让她们母女三人的生活被掌控。
这样的生活太令人恐惧。
简攸宁根本不介意给对方一点支持,让对方更有勇气些。
“你父母亲缘稀薄,就算你一退再退,他们也只会和吸血鬼般汲取你最后的价值,公婆亦是如此。”
“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那就放手去做,情况再糟也不会差过现在,更何况你的面相告诉我,虽然你的前半生困苦,但是后半生一定会否极泰来。”
袁秀秀听着这话,早就已经泣不成声。
这些日子,她的朋友反复地规劝她,忍一时风平浪静,拿着丈夫的赔偿金与家里断绝关系,会被人戳脊梁骨。
可脊梁骨值多少钱?
那样的家庭根本就不值得留恋,她受委屈可以,但两个女儿不能受委屈。
“大师,你说的是真的吗?”
简攸宁毫不犹豫地点头,“比黄金还要真。”
就算不看面相,她也知道,袁秀秀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
离开了火坑,未来愿意奋斗努力,日子怎么也不会差。
袁秀秀像是被注入了一注强心剂,她的眼里闪过欣喜的色彩,不停道,“谢谢,谢谢。”
她一直在犹豫,一直在彷徨,此刻一颗心终于平静下来,浑身充满了勇气。
简攸宁象征性的喝了一口水,然后站了起来,“大姐,你放心,你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袁秀秀更激动,她哆哆嗦嗦地从口袋中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红票子。
可拿了钱抬头,发现那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门口。
她连忙叫唤,“大师,大师。”
简攸宁回过头,笑眯眯道,“两个孩子已经放学了,拿着钱给她们买点好吃的。”
说着,她连忙加快脚步向工地门口走去。
袁秀秀抿了抿唇,只呆呆地看着简攸宁离开的方向,眼眶再度湿润。
她一定会过得更好的。
***
到彭锡元办公室之时,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彭锡元不仅没有生气,甚至还和颜悦色地询问,“简大师,还不曾用过晚饭吧?公司楼下有一家不错的中餐厅。”
简攸宁迅速的打量了一眼彭锡元,对方外貌亲切和蔼,第一眼就令人生出好感。
又细观了对方的面相,简攸宁当即判断出了对方的性格,十足的生意人,有很高的交际手腕。
她脸上浮出些许歉意,“不好意思,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晚饭就不必了,把天宸广场的设计图纸给我看看。”
本就是她的不对。
彭锡元脸上的笑意浓烈了几分。
他连忙吩咐一旁的助理去倒了一杯果汁,又亲自拿来了天宸广场的设计图纸。
丝毫没有因为简攸宁的年龄而有所轻视。
“广场的位置于市中心,特地请了有名的廖大师布下了风水阵,如今未曾发现不妥之处,只是请简大师来过个眼。”
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甘陈瞧着彭总的态度,忐忑的心终于平静,他默默地站在一旁,不说话。
简攸宁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能找出问题最好,找不出问题也无所谓,只是加层双保险而已。
她抿了抿唇,提了一个要求,“能否给我一个单独的房间,我看风水习惯一个人。”
这并不是什么怪癖,彭锡元连诧异都不曾有,直接应下,“我的办公室内还有一个休息室,简大师若不介意,移步即可。”
简攸宁点了点头。
抱着设计图纸,就跟着彭锡元进入了休息室。
休息室的门关上后,她浑身轻松起来。
和彭锡元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生意人打交道,还是有一定的压力。
简攸宁翻开设计图纸,认真地把俯视图、剖面图、细节图都看了个遍,心中琢磨了许久,这才打开手机,找到与袁天罡的会话窗口。
昨日就已经和师傅约好了时间,简攸宁把大致的情况说了说,就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把那设计图纸发给我瞧一眼。”
简攸宁一一拍了照,然后把照片发送了过去。
袁天罡没了声音。
简攸宁也不急着催促,再度拿着设计图纸仔细琢磨,等着师傅的问话。
许久之后,袁天罡才感慨道,“能设计出此风水阵之人,一定非等闲之辈。”
“这风水阵的复杂程度不是你一个刚接触的小辈可以参透的,我给你讲一讲,你且听一听。”
他知道自己小徒弟的水平,索性也不再考验。
“这建筑物的位置挑选的很险,乃长/枪过堂,煞气重重之地。风水界有个著名定律,斗三煞,成则福禄加身,败则家破人亡。敢于挑选此地的人,不仅胆子大,而且福气佳,没有了运势,就算有这风水阵,也无用。”
简攸宁心中一惊,更是对师傅敬佩的无以复加。
彭锡元斥巨资拍下了这块地,想要打造一个独一无二的广场,可不就是想要继续拼一拼吗?
“长/枪过堂,意味着煞气如一杆枪穿透,我仔细瞧了你这建筑物,两座建筑建在这直冲煞气的两边,最大程度地避开了这股煞气。而建筑物中间下凹,又成功地化解了一部分的煞气。”
“化煞秘籍有遮、挡、化、斗、避这几种,此两座建筑物避开煞气,中间下凹又化了煞,绝妙。”
简攸宁听的如痴如醉。
不谙原理听起来可能会觉得枯燥又索然无味,可真正认识到了精髓后,只觉得玄妙无比。
“建筑物的造型呈太极形,把减弱后的煞气打散成财气后再吸收,更是高明之举。”
袁天罡感慨万千,看来每个朝代都有不可小觑的高人存在。
简攸宁顺着袁天罡的讲解,又认真地分析了一番天宸广场的风水,隐隐约约像是摸透了什么,可却又像是什么也不懂。
“师傅,此地布置了风水阵后,完全是藏风聚气的风水宝地吗?”
袁天罡立即应声,“没错,大环境能把握地如此之好,细节之处应该布置地更为周全。”
简攸宁听着这话,再度拿出了俯视图。
许久,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师傅,若是长/枪过堂的方位有湖泊会对这广场产生影响吗?”
说话的同时,她的视线落在图纸上的小湖泊上。
湖泊很小,很容易就被忽视了过去,但湖泊的方位确实不容忽视,“就是那反光煞?”
袁天罡刚想说不会,藏风聚气的宝地不会受到小煞气的影响。
可见到那湖泊周围的布置时,他一下子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