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激涕零地把简大师送回学校,甘陈立刻调转车头。
他的神色如常,恍若暴风雨前般宁静。
周光耀也大约猜出了些什么,宽慰道,“原来程大师所说的防人之心不可无,防的竟然是那老何。你也别太难过,既然能够早日铲出毒/瘤,应该是值得庆祝的好事才是。”
事到如今,也只能捡着好听的说。
毕竟,老何背叛一事,连他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足以可见对方平日里隐藏的有多深。
甘陈脸色依旧难看,他的身体一直紧绷着,他把车缓缓靠边,“我现在有些急事要去处理,就不送你了。”
周光耀也没脾气,又劝了一句,“只要老何做过这些事,就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你也别太冲动了。”
说完话后,他拉开车门,下了车。
隔着车窗,周光耀又扬眉道,“你就安心处理你公司的事情,至于简大师要的书籍,我会替你找的。”
甘陈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先是点了点头以示回应后,车子像离弦的箭般很快就消失在原地。
*
老何正在家中辅导儿子写作业。
金丝边眼镜早被他拿下,搁在一旁。
他其实并不近视,只是觉得带着眼镜更方便工作而已。
听到门铃响,他揉了揉太阳穴,对正在做题的儿子叮嘱了一声,而后打开门。
见到门外的甘陈,他的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之色,“甘总,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还没给我打电话。”
说着,他比了一个手势,“快到家里坐,我给你倒杯茶。”
甘陈看了一眼老何的身后,生怕待会两人争执会吓到孩子,拒绝道,“不必了,我只是过来问你几件事情,马上就走。”
此刻他才发现,不带眼镜的老何,并不像平日里那般温和无害,反而多了一些锐利感。
老何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却发现什么都没带,纸笑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说,非要甘总大老远跑来。”
甘陈瞧着他人畜无害的模样,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
他低低地咳嗽一声,只问道,“遇难家属安顿好了吗?她们怎么说?”
兴许是因为甘陈的态度太过于反常,老何本能地感受到了不对劲,他抿了抿唇,果断地改变了以往的说辞,“今天白天刚好去接洽过,她们觉得一百万比较少,但再加一点数字,估计就能同意了。”
“甘总,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甘陈握拳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了更大的力。
他的心脏像是被握住般,抽抽地疼。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老何会有背叛他的一天。
甘陈缓缓呼出一口气,声音平静地可怕,“我今天恰好去了工地一趟,有个家属和我说,咱们公司只愿意赔偿十万。”
这话一出,老何的后背不由自主地浮出了一层汗。
但他的心思缜密,吃惊过后又令自己拼命地冷静下来,笑着回道,“十万的赔偿是郭经理说的,今天我去谈赔偿金额的时候,有两家没到场,应该消息还没传到他们耳朵里吧。”
“还是甘总不相信我?”
他的脸上逐渐泛起了些许的委屈。
瞧着他有声有色的表演,甘陈的心没有任何的动摇。
自打简大师说出了那些话后,他就没想过怀疑。
“那日你给我请来看工地的大师又是什么来头?我好像听说在首都比较出名?”
老何听着对方一桩桩、一件件地开口,险些站不稳,但他依然镇定,“是林大师,的确比较出名,我请了好久才请回来。甘总,你今天太奇怪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说吗?”
甘陈脸上浮起一抹笑容。
在此时此刻只让人觉得瘆得慌。
他目不转睛地瞧着老何,沉声道,“一个那么出名的大师竟然连白虎煞都没看出来,也太奇怪了些。改明儿我该亲自上门拜访问个清楚。”
几乎已经把话挑明了讲。
这话像轰鸣的惊雷,令老何怔在原地。
而后,他的脸色一点点的变了。
伪装出来的和善终于在这一刻龟裂。
老何嘴唇微抿,依旧极力维持着自己的镇定,不回答,只反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听到对方亲口承认,甘陈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他闭上了眼,缓了缓情绪,才质问道,“你放心,知道你做的好事还没多久。我今天到这里来,就想听一句为什么?”
这么多年,他早就把老何当成自己的家人。
真的想不到。
老何脸上也露出一抹动容,心中浮现愧疚与恍惚交织,此时此刻,他不知为何忽然想到当初甘总提携他时的场景。
咽了一口口水,老何把心内复杂的情绪咽下,直白地回到,“为了钱。”
甘陈冷笑。
“为了钱?这些年我亏待你了还是克扣你了?除了我你就是公司的二股东,你一贫如洗到现在身家千万,你竟然告诉我是为了钱?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
他没有大吼大叫,可说完这些话后,浑身轻颤,显然是太愤怒。
老何嘴唇嗫嚅,无声地关上了门,隔绝了儿子的视线。
“要钱,你什么时候和我开口我没有满足你?你说话啊,你说句解释的话给我听啊。”
甘陈的声音略高,显然是极为愤怒。
老何后背抵在墙上,凉意透过墙面袭来,让他清醒了一些,瞧着悲愤欲绝的男人,低声地开口。
“我不想屈居你之下。”
“你的本事,我都有,甚至于我比你更会交际,更会处理公务,就因为你比我多了本金,所以我这辈子注定要替你打工吗?”
“身家千万又怎么样,和你比起来,差远了。”
是,当初对方在落魄的时候提携过他,可这也不能代表他一辈子都要替他卖命。
老何的声音越说越低,可言语中的不甘与悲愤却是怎么都忽略不了。
甘陈瞳孔骤缩,不可置信。
刚刚缓和的情绪一下子又有了起伏,他低头死死地看向对方,“这就是你背叛我的理由?”
甘陈突然伸手掐住了老何的脖子,脸上的神情狰狞地可怕,“你心气高了我无所谓,你不想屈居人下我也不介意,你大可以离开我找你的前程,可你却在主动加害我。”
“这两件事,有本事的区别。”
老何没有还手。
因为肺部缺氧,他的脸逐渐涨红,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甘陈。
甘陈突然松开手,“说,究竟是谁指使你干的?只要你说出来,这件事情我不会再追究。”
老何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猛烈的咳嗽起来,但他嘴唇紧闭,一言不发。
甘陈又是冷笑一声,“既然不想屈居我之下,那代表你也不会屈居别人之下,难道加害于我就可以让你把公司全部收入手中吗?你想也别想。”
“一个名声尽毁的公司,就算你再把它扶起来了,那也存在污点。你清醒一点。”
老何仍是不停地咳嗽。
像是没有听到甘陈所说似得。
可他的眼里却有些惶恐之色。
甘陈推后一步,声音带着刺骨的冷意,“这件事情你做的这么顺手,看来你以前也没少干这种事,我不会留情,会把所有的事情彻查清楚。”
“老何,我们之间的情分,就到此为止。我就当我自己瞎了眼”
甘陈来找老何,并不是想知道他的背后有没有指示,只是想问一句问什么。
现在得到的答案已经够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冷眼打量了一番老何,这才大步离开。
老何眼睁睁地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门口。
又瞧着房间内正在认真做题的儿子,连忙三步并做两步追了上去,在电梯门缓缓阖上之时,他突然大声道,“旭辉建筑。”
电梯的门彻底阖上。
老何也不知甘总究竟听见了没有,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而此刻,电梯里的甘陈正反复咀嚼着旭辉建筑四字,面上寒意刺骨。
*
邱馨莹眼眶泛红地回到了家中。
张凤琴对她出言不逊,这口气她怎么也忍不下,在客厅等了许久才等到疲累的邱明盛,她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爸。”
邱明盛虽是个宠女儿的,可也不是毫无底线。
还不能邱馨莹开口哭诉,他的脸立刻板了起来,“你婶婶今天给我打过电话了,把最近的事情和我都说了说,你也太胡闹了,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过分。”
见对方委屈巴巴的模样,他又道,“你婶婶是你的长辈,你怎可无端指责对方。”
不得不说,这件事情的确让邱明盛意识到了,自家的女儿并不像表面上表面的那么乖巧。
邱馨莹有些不可置信,她微微睁大眼睛,憋屈道,“我怎么对婶婶没有礼貌了,从头到尾我都是好好说话的,只是在最后顶了几句嘴。”
见邱明盛换了拖鞋,她又连忙道,“那也是因为婶婶说话不算话。”
“爸爸你都没听见她是怎么说的。”
邱明盛把邱馨莹推开,“你婶婶是你的长辈,说你两句也是可以的。为了针对一个女孩子,你就要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平时我教你的规矩都到哪里去了?”
说着,他的脸上隐隐泛出些许的怒意,“还有,永远不要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那简攸宁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避开这些,甚至,夺走了你的资源,她本身也不可小觑。”
这就是生意人的敏锐之处。
如果简攸宁真是一个普通人,邱明盛还真想不通她为什么能够如此走运。
“所以,你不要再去招惹她,听见没有?”
邱馨莹气哭,她连忙走到邱明盛的面前,“爸,现在连你都是帮别人不帮我了吗?简攸宁她先抢了我的男朋友,我就只能忍了这口气?说出去你的面子、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邱明盛冷笑,他的脚步陡然停顿。
低头看向满脸委屈的女儿,“为了一个男人,你也可真出息。”
“你要是听我的,以后和那简攸宁井水不犯河水便是,还有你婶婶那里,你也要过去道歉。不管如何,人家是你的长辈。她还帮衬了你那么多。”
人需要心存感激。
邱馨莹被责备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全天下都不理解她。
先前是装哭,这下是真哭了出来。
眼眶中蓄满了眼泪。
邱明盛最见不得女儿哭,可他说的话对方又不听,情绪不由得烦躁起来。
“你成天在外面胡闹,若是有这个时间,你倒不如多关心关心家里。”
“你妈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医院都去了两趟,这些你知道吗?”
邱明盛没有说的是,他最近的生意也不太顺利,这一周刚刚黄了一个大单。
想着这些,他的心里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邱馨莹果然被转移了视线,不自觉地开口问道,“妈生病了?生什么病?她怎么从来都没有和我提起过?”
邱明盛正想要说话。
大门口传来了响动声,他视线扫了一眼,“你妈回来了,有什么问题你自己问她去。”
沈海玲提着手提包走进家门。
邱馨莹连忙迎了上去,上上下下把沈海玲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问道,“妈,你身体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沈海玲倒是没有注意她泛红的眼睛,把包往边上一放,“体检报告出来了,没事,只是我最近老是觉得胸闷气短,半夜还会被噩梦吓醒,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邱馨莹整个人放松下来。
沈海玲把高跟鞋换下,觉得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走到邱明盛的身边坐下,然后试探地开口道,“老邱,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说。”
邱明盛还在生气女儿的不懂事,听到妻子的问话后,他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什么?”
沈海玲靠在软沙发上,精神看起来不大好,“你也知道,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刚医院的报告也出来了,没问题。还有你,生意也不太顺利吧,这一点点的没问题,就是大问题啊。”
邱明盛不理解对方要说什么,“然后呢?”
“我今天下午和包丽惠去做美容,她听说了我的情况,给我推荐了一个大师,让我去算算。”
“你还记得包姐的女儿雯雯吗?”旋即沈海玲有声有色地把雯雯那件事情复述了一遍,“咱们运道不好,也是该找人看看了。”
能花钱解决的事情,在他们眼里都不是事。
邱馨莹见爸妈两人自顾自地说起话来,眼泪又落下了下来。
她跺了跺脚,准备转身离开。
邱明盛对沈海玲所说一事倒也不排斥,左右就是花些钱罢了。
“人靠谱吗?靠谱的话改明儿我们也去算算。”
沈海玲见丈夫答应,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当然靠谱了,永天的周总知道吗?他那事情也是大师解决的。”
“对了,包丽惠还说,那大师和咱女儿一样,都在首都电视台里工作。”
说着,她连忙看向一旁的女儿,叫住邱馨莹,期待地问道,“你认识简攸宁吗?如果认识的话,那就好说话了。”
虽然听包丽惠说,简攸宁的脾气不错,可毕竟熟人好办事。
邱明盛脸僵了僵,他不可置信地开口道,“你说谁?简攸宁?”
如果她真的有妻子所说的那么有本事,那——
怪不得简攸宁能够多次在女儿的针对下化险为夷,怪不得。
可是震惊过后,他的心里却不由得苦涩起来。
邱馨莹也停住脚步,她顾不得哭,张嘴问道,“你说的是谁?”
一定是她听错了。
还不等沈海玲回答,她咽了一口口水,重复了对方口中的名字,“简攸宁吗?”
得到了沈海玲肯定的回答后,邱馨莹与邱明盛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