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听到冯光耀居然知道老板的名字，知道是自己冒犯了，就挂上一个笑容：“这位老板，我们老板真不在，但是老板娘在，你要不要叫她出来，她在后厨帮忙呢。”
“哦？”
朱露露在后厨，不过不是帮忙。
谢元龙因为前段时间生意不错，现金流很漂亮，因此跑出去看别的铺面了，说是要开分店。这家店就由这位代理老板娘管理。新官上任三把火，朱露露别的不会，这句话她倒是知道。
她喜欢在后厨呆着，经常站在大厨的身后点评，不时讲上几句。
“唉，这个是不是给太多了！”
“以后熬高汤不用给这么好的筒子骨吧？”
“这个卖猪肉的价格是不是太贵了，要不我把我妈妈认识的那个肉脯的老板找来对对价格？”
“青菜不新鲜啊！”
“客人催了，要快一些啊！先做炒菜再做汤吧！”
因为不懂，而且是初上手，朱露露就尤其想要装懂，反而弄得厨房里是死气沉沉。
除了她的声音回荡在厨房，其他人三个人都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做事。
光头的厨师老王是店里的厨师长，以前是大酒楼出来的，手艺好，人也不喜欢搞花头。
因为退休了，老王想出来找点事做，正好赶上改革开放，小饭馆像是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所以他很快就被谢元龙说动了，加入了“家乡小炒”，月薪140元，这年头算是相当高了。
然而，没想到谢元龙来店里的频率越来越低，倒是这个露露天天来，指手画脚。
好在老王脾气好，而且看露露年纪小，也不怎么计较。
这会儿，露露又在检查厨房的卫生了，对老王说：“王大厨，你看看，这里没有擦干净的呀。”
老王憋着一口气，说：“每天早上都擦了的，老板娘，前段时间单子那么多，也就这一周不那么忙，我们都没休息，有点疏漏就不要太挑剔了。”
露露心里有点虚。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个外行，也不是不知道之前大家那么忙，王大厨开业以来就没休息过。
但是她还是瘪着嘴说：“这个卫生问题还是要注意的，万一顾客吃坏了肚子，我们不好负责的。”
王大厨的徒弟本来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一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今天却忍不住看着露露说：“老板娘，我师傅这么累，你不要太过分！多少人排队请我师傅去的。这么点小事，不要再说我师傅了！”
露露本来不太敢和王大厨吵架，但是学徒小丁算是个什么东西？
她抬高声音：“我不说你师傅，我说的是你。你怎么不擦干净呢？你师傅忙，他是大厨，你不就是个打杂的吗？”
小丁脸瞬间涨红了，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一双手扣在灶台上，指甲尖都按得发白了，他手上有好几道血口子，有新有旧。
没想到，老王一把摔过来一块抹布：“特么的，老子不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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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二更】
露露被彻底惊到了, 这是什么情况？
老王居然发怒了，她不是第一天这样吹毛求疵了，也没见老王发火, 她也就有点顺竿子往上爬。
她万万没想到，说了两句小丁, 老王居然生气了。
“我徒弟正规学徒，光是刀工就练了两年，跟着我才来你们家的。不是因为小谢给我做工作, 我也不会把徒弟带过来。他好好地在国营店里做, 也是个捧着铁饭碗的！你可以说我, 不能说他。小丁是我见过最有潜力的厨师，你懂个什么！”
王师傅脸和头上都冒出红色，让他的脑袋看起来像是个发红的卤蛋，这模样可真是气愤极了。
露露也没见过这阵仗, 心里咯噔一下，忙说：“王师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
老王摆摆手：“不谈了, 我决定了。这家店开业了之后，真的是乌烟瘴气。今天我给你干完，明天我和小丁就走。”
老王对小丁说：“今天还是要干完的，顾客都在外面等着了。我们不能撒手不管，人家是来吃饭的，肯定不能耽误。”
露露心里稍微安稳一点, 长吁一口气。她觉得，厨师走了, 可以找, 她妈妈就认识其他厨师, 可是现在就走了，那外面的客人怎么办？
好在这个老王人还是有底线的。
小丁点头，眼里满是感激：“师傅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露露闭了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话好，要留人的话，她心里有点疙瘩，要不留，是不是谢元龙到时候要怪罪自己？
正在犹豫的当口儿，服务员过来说：“老板的朋友找，说是姓冯的。”
“姓冯的？”露露皱眉，想了想，她就像是逃难一样离开了后厨，干脆让谢元龙自己解决吧。
到了餐厅里，见到居然是冯光耀，露露差点没站稳。上次被纪芬一个嘴巴子打得她安分了好久，也不敢打什么主意，都快忘了这号人。
冯光耀站在厨房门口，已经目睹了这一场纷争，他觉得非常有趣。
“出去聊吧？”他歪着头，深深地看着露露。
两人到了餐厅外，他笑着说：“朱小姐，好久不见，刚好路过，来看看元龙，没想到他不在。”
他笑得玩味，眼睛有意无意地朝着露露的大长腿上瞟，露露也注意到了冯光耀的眼神：像是有一头困兽被拘禁在里面一样。
朱露露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突然眼眶一红，喃喃说：“元龙不在，这店里都是我一个人操持。冯老板，你看，他们都欺负我——”
“我刚刚碰巧都听到了。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去散个步，我陪你聊聊吧？”
……
“你是说真的？他们说不干了？”纪舒惊呼，脸上难掩激动。
纪舒和刘彩娟、徐阿姨在后厨准备明天的材料。
“可不是，吵架那么大声，兼职洗碗的苏阿姨一直躲在后面洗碗，一个字不拉下，全都听到了。”
徐阿姨边搓珍珠边说，纪舒和徐阿姨、刘彩娟面前已经有一大板明天会用到的珍珠，现在她们手法熟练，珍珠都和后世贩卖的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了。
“我和苏阿姨就住门对门的。她说那个店之前不是总排队吗？后厨就请了她兼职洗碗，每天去半天。结果最近生意不好，说是马上要裁掉她。她就来和我套近乎，说看我们店现在门口排队的人多，问我们要不要兼职洗碗的。”
徐阿姨摇一摇脑袋，耳朵上的金耳环一闪一闪的：“我们小纪老板就是厉害，这才不到两个星期，楚华街上，就我们家生意做好了！哼！”
纪舒饶有兴致地问：“然后呢？徐阿姨你讲重点啦！你再吹捧我，我也不会给你涨工资的！”
她的玩笑逗得一旁的刘彩娟也哈哈大笑，徐阿姨也笑呵呵的。
徐阿姨摆上一副得意的神色：“我就说，我们店生意确实越来越好了，不过想来的人那么多，要排队应聘的。苏阿姨一听就急了，就跟我说了这些闲话，估计也是想笼络我。”
纪舒听了，手里的活计停下来了。
“明天就叫苏阿姨来上班吧，店里现在确实需要一个洗碗的阿姨。另外，徐阿姨，我看你工作认真，人也好……”
纪舒笑眯眯地说：“给你的工资涨到50块钱。刚刚说不涨工资是开玩笑的！”
刘彩娟听了也点头：“徐阿姨现在东西都能做，除了几个大菜烧不熟，也算半个厨师了，是应该涨工资。”
徐阿姨黑黄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唉！谢谢小纪老板，刘老板！真是我的服气啊，上半辈子都没赶上好事，五十多赶上好事了！”
……
等到夜里店铺收市了，纪舒便去邀请钱桂君和自己一起去一趟“家乡小炒”，不是去吃饭，二十去他们店铺的后门蹲守。
“喂，我们等在这里做什么？这里味道不太妙啊。”
钱桂君弯着腰，和纪舒一起站在墙角里。
“等人啊。这边后门他们下班应该往这里走的。”纪舒悄声说。
“家乡小炒”现在还灯火通明，厨房里传来叮叮咚咚的洗洗刷刷的声音。
“他们应该还在打扫卫生。”
钱桂君探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上次来吃他们家，前厅确实是卫生水平下降了，出菜也变慢了，可是菜的口味还是不错的。他们厨师水平还可以，所以就算服务差，口碑也不怎么样，吃的人还不少，我们去考察发现，很多人也不是贪便宜，就是觉得菜好吃才去的。连刘大力上次也说好吃。”
上周，钱桂君受了纪舒的委托，来“家乡小炒”吃饭，搜集了一些信息。
“说明他们的厨师是好的，就是现在店铺的管理出了问题。”纪舒颔首总结到。
纪舒靠在墙上，阴影里，钱桂君能看出她狡黠地一笑：“桂君，你说，中餐厅最贵的资产是什么？”
“中餐厅吗？”
钱桂君想了一想，说：“是设备吗？我觉得餐厅厨房里设备好多。前厅的桌子椅子应该不太值钱吧？”
“不是。”
纪舒摇摇头：“是厨师。中餐厅，核心资产就是厨师。很多餐厅，换一个厨师，口味变了，生意就不行了。所以人家才说，好餐厅，老板自己就是厨师，就不怕厨师突然跑了。”
这也是纪舒以前从论坛上看的。她看到过一个帖子，说一家很火爆的餐厅，因为厨师变了，结果就垮了。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那些连锁餐厅都开始做料理包了：厨师就不重要了。
“也是。你看，你们家，你妈妈就是大厨，很稳定。”
钱桂君若有所思：“你是不是想找家乡小炒的厨师啊？”
“被你说中了。”
纪舒难掩兴奋的神色，因为她看到“家乡小炒”的灯突然熄灭了，铁质的后门哐当一声被推开，里面走出三个人来。
其中一个个子不高，最显眼的是光溜溜的脑门，在黑夜里反着路灯的光。
“你先走吧，我和小丁去把垃圾扔了。”
“好的，王师傅。”
三个人分裂成了两队，其中一个人朝着左边的胡同里走了。
另外两个人里就有光头老王，他对小丁说：“没事，我去和张经理说说，你还是回国营酒楼做，你已经练了两年的刀工了，菜也能炒了，不做太可惜了。还是铁饭碗好，虽然没变化，但是你一辈子不担心......”
“师傅，我不想在国营店干，我还是想找个私人店——”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近。
难怪纪舒和钱桂君刚刚就觉得这里味道难闻，原来竟然是背巷里的垃圾桶附近。
王厨师和小丁也就朝着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