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颗别无他人的孤独星球上,沈星极和斯莱瑟终于决定坐下来好好谈谈了。既然大家同为时空的旅者,能在这个地点、这条时间线上相遇,那也是一种缘分啊。
  当然,想让他们两人立马成为无话不说的知心友人,这不可能。
  谁会轻易把命运交付到别人手里去呢?
  沈星极用工具重新插了几条鱼,用上了斯莱瑟提供的调料——这些调料已经通过了成分分析,确实是正经的调料品,不含有奇奇怪怪的东西——放在架子上烤着。
  等鱼肉熟的过程中,他们互有保留地做了一些简单的交流。
  通过交流,沈星极知道了斯莱瑟是一位魔法师,来自璀璨之城克加兰卡。和某些修真、修魔小说中描写得不太一样,魔法师之所以能够使用魔法,依赖的并非是天地之间的灵气或者魔法元素——在斯莱瑟的家乡,压根就不存在灵气或者魔法元素这一种说法——而是源于血脉中传承的力量。据说,初代的魔法师是安纳神与凡人女子相交留下的后代,这些后代在大陆上繁衍生息,最终形成了历史久远的魔法师家族。
  斯莱瑟也知道了沈星极一路逃亡的经历。不算重生前的年纪,他刚年满十八周岁,比斯莱瑟小了几岁。十八岁的他前途无量,不仅赢得了由众多高等学府联合举办的新芽杯机甲创新大赛第一名,还顺利考上了排名靠前的好大学。然而就在他搭乘达尼尔号去学校报到的途中,他们遇到了星盗。沈星极驾驶一艘可独立操作的检修舱逃了出来。检修舱续航能力不够,他在有限的几个降落选项中挑中了nml5056592星。
  斯莱瑟心里完全没有“星球”、“太空”等的概念,所以沈星极的说法在他的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但他不愿意在卜拉面前露怯,面上还是一副优雅沉着的模样:“所以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以后还打算回到天上去?这片土地上如今只有我们两个人?”
  魔法师却不知道,他这几个问题问得相当没有水平,本身就已经露怯了啊!
  沈星极心里对斯莱瑟的忌惮忽然就消散了不少。
  魔法师又怎么样,手段莫测又怎么样,你能靠魔法返回太空吗?你能靠魔法回到人类文明世界去吗?只要你不想留在这颗无人星上当一个野人,你就不能得罪我!
  沈星极不动声色地说:“之前因为你突兀地出现了,我以为这颗星球上存在非法人类基地。但既然你是穿越的,那说明我收集的资料没有错,这就是一颗无人星。”
  斯莱瑟唔了一声。
  沈星极给几条鱼翻了面:“确切地说,这应该是一颗无人资源星。这里虽然不宜居,但却有着非常丰富的矿藏资源。几十年前,军队就在这里安装了智能开采系统。我们只要找到开采中心,就能搭乘全自动运输船回到中央星系。但不好找,因为星球磁场混乱,为了避开电离层磁暴的干扰,开采中心深埋于地下,平均深度六千米。”
  “六千米?”斯莱瑟的家乡还没有“千米”、“米”这种计量单位。
  “额……我们距离湖泊对岸大约是三百米,六千米就是二十个这样的距离。总之如果你试图靠着自己一双肉眼在这颗星球上寻找开采中心,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沈星极看似在客观地陈述事实,其实这话里暗示了自己的重要性,“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正在拼一台r型探测仪,因为r型探测器能够定位人工智能发出的指令。”
  斯莱瑟不知道什么是智能系统,不知道什么是电离层磁暴,更不知道什么是r型探测仪。他倒也不觉得沈星极是在故弄玄虚,聪明人不会撒一些容易被揭穿的谎言。
  但斯莱瑟能察觉到沈星极的蠢蠢欲动。这个卜拉在抢夺主动权!
  魔法师轻笑一声,直接转了话题,非常无赖地把话题拉回自己熟悉的领域:“你似乎掌握了许多深奥的知识,这很好。我很少能见到向你这样勤学的卜拉,要知道世人的智慧大多源于勤学。如果你是一位魔法师,我相信你一定能取得非凡的成就。”
  顿了顿,魔法师又说:“因为你之前从未接触过魔法,所以你不了解时空之力是种怎样的存在。但凭着你的聪慧,只要我向你细细阐明,想必很快就能有所领会。”
  这大段大段的听上去都是对沈星极的赞扬,但其实仅仅是斯莱瑟的社交礼仪而已。斯莱瑟真正要说的是:“一个经历了时空旅行的人,他的身上必然会残留时空之力。就像一个人受了伤,即便伤口愈合了,也会在患处留下疤痕。时空之力就存在于你的身体里,看不见摸不着,却能给你带去诸多不好的影响。我们必须要压制它。”
  “您是一位魔法师,然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是不会经历时空旅行的,经历了时空旅行的就不是普通人。我并非是在危言耸听,虽不知道时空之力会对卜拉造成什么影响,但留着疤痕也影响美观呢。”
  说着话的功夫,鱼肉烤熟了,加了调味品后,味道大不相同。
  “很美味。”斯莱瑟又一次赞叹道,“在选取食材方面,你果然很有天赋。”
  食材确实是沈星极选取的,但调料却是斯莱瑟提供的,鱼肉之所以能变得美味了,离不开调料的加成。沈星极听懂了魔法师的暗示——两个人合作将会迎来共赢。
  其实沈星极的时间并不充裕,人类决不能在nml5056592星上久住,长时间待在这个混乱的磁场中,内分泌系统、神经系统都会出问题。他举着一串已经被他啃了两口的烤鱼说:“冒昧问一句,在魔法师的规则中,存在还原魔法吗?比如这条鱼,它已经被我们烤熟了,你能对着它施法,把它还原成不久前还没有烤过的样子吗?”
  斯莱瑟矜持而骄傲地吐出两个字:“可以。”
  沈星极立刻放下鱼肉,蹬蹬蹬地跑回独立舱,从报废的信号发射器中取出一组零件,又迅速跑回了斯莱瑟面前,举着零件说:“请把它们还原成完好无损的样子。”
  这组极为关键的零件在降落时因为超负荷运转烧毁了。
  斯莱瑟假笑了一下,再次取出魔法卷轴,淡定地说:“请与我签订契约。”
  沈星极:“……”
  签订平等契约是需要“抵押物”的。这个抵押物一般都是后付的。比如,某个人用一半的魔力签订了契约,契约成立后,他并不会当场失去那一半的魔力,只有等他违约的那刻,他才需要付出代价。如果他终身不违反契约,那么他终身不会失去魔力。
  但斯莱瑟却有了一个极为天才的想法,他想先付!
  他想事先就把时空之力抵押出去!直接用契约中的法则力量把时空之力封印起来。如果他们不违约,这个时空之力就会一直被契约封印,不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而万一他们违约了,时空之力会被法则取走,他们会就此失去时空的馈赠。
  “所以我们一开始就是冲着违约去的,借助法则的力量消除时空之力?”
  “并非如此。正如我前面所说的那样,时空之力就是遗留在我们身上的疤痕,它虽影响美观,却是伤口愈合的证明,所以我们不能失去它。它被法则封存,这没有关系,因为它的所属者依然是我们自己。可一旦被法则取走……你想啊,疤痕没有了,伤口就会恢复成还未愈合时的模样,我们会在违约的那瞬间被抛弃在时空洪流中。”
  “我还有一个问题,’疤痕’为我们所厌恶,它真能做抵押物?”沈星极问。
  “当然可以,疤痕是属于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既然是我们的一部分,当然可以被我们用作抵押。”斯莱瑟就像是一个黑心商人一样,“抵押物需要同时满足两个条件,一它必须非常珍贵,二双方提供的抵押物需要在价值上一致。我们都已经满足了。”
  在有明确文献记载的魔法大陆历史中从未出现过成功的时空旅者,就这点来说,时空之力确实珍贵罕见。而且从违约需要付出的代价来看,它确实非常非常重要呢。
  斯莱瑟笑道:“很少有人会像我们这样,不仅拿出了一份重于生命的抵押物,还舍得在缔结契约的那一瞬间就把珍贵的抵押物封印,让它永远处在法则的见证下。”
  沈星极:“……”
  厉害了,明明是把法则当免费的保管员了,却把话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你这算不算是钻了法则的空子?”沈星极诚心地请教道。
  “恰恰相反,难道不是证明了我们对法则的尊重?”斯莱瑟真诚地反问道。
  这才哪到哪儿啊,某某擅长炼金的大师钻了法则的空子,把生命延长到了八百多岁,某个家族同样钻了法则的空子,竟然为自己筹谋到了“先知”的地位,还有……
  听着斯莱瑟随口举出的几个例子,沈星极叹息道:“你们的法则有些傻,啊不是,我是说单纯啊。”
  斯莱瑟:“???”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难道不是那些钻了法则空子的人有多厉害吗!
  “你口中的安纳神,它是法则的缔造者吗?”沈星极认真地给出建议,“我觉得这位安纳神需要聘请一个律师,一个可能还不太够,它需要有一个优秀的律师团队。”
  斯莱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