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椋调个了头,她撑着伞已经走出去了一大截。
他轻踩油门就冲到她身边。
他停车,她还是往前走。
这片不允许鸣笛,他只好边跟着她边喊她的名字。
听到自己名字,贺柊转过头来,她一副好像才发觉严椋还没走的样子,凑近一点靠过来:“你怎么还没走?伞我改天还你。”
“你想干什么?”
贺柊推测他声音应该挺严厉的,只不过稀里哗啦的雨声给这个效果大打了折扣。
她声音里没有赌气的成分,冷静礼貌:“哥你不用管我了,去忙自己的就行。这边打不着车,我往前走走。”
“大晚上的又下大雨,你一个女孩子打车回去?”他搞不清她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雨哗啦啦下得太大了,天色又暗,他看不清她的表情,稍微把眼睁大一些,立刻就有雨滴落进眼里,只好半睁着眼看她。
“没关系。”她好像是这么说的。
眼看雨没停的意思,甚至愈下愈大。他还是妥协:“上车,我送你去。”
贺柊也隔着雨看他,车窗半降,雨斜落进去,把他衬衣淋湿了好大片。
她从车头绕了一圈到副驾,收了伞,抖抖雨水,坐进去。
一路上他们都没再说话。
他原以为自己送她回来是正确的决定,总比她一个年轻女孩子独自住酒店强。
他没问她为什么坚持不回贺家住,其实他们这样的家庭里总有些不可为外人道的事。猜测贺柊的举动大概因此吧。
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考虑不周,自己决断惯了,没先跟她好好商量。
只不过这种追根溯源通常在事情发生后,已发生的事往往难以补救。
这时候晚上八点钟多,雨已经小了不少,越驶离依山滨海的别墅区,越能见灯火通明。
终于有一个等红灯的间隙,他吐字清晰:“今天晚上忘了问你的个人意见,是我考虑的不周全。”
贺柊阖着眼。
她只是在闭目的安宁中思考。
关心人也要点到为止。萍水相逢,她选择在哪里歇一夜,不论是按心情来还是不得不,又关他什么事呢?
况且她也不只是因为讨厌被人安排。
这时候突兀的道歉也让人猝不及防。
略有点尴尬。她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她一向认为人过于真诚就变得直愣愣,甚至于轴,没意思。
这人和她听闻过的不一样。像是被预告片吸引去看了电影,发现正片全然不同。
她思考着是按照交际惯例打个哈哈敷衍过去,礼貌而不给人尴尬地周全过去,还是怎样。
红灯数着秒结束了,绿灯亮起来,车辆前行。
贺柊睁开眼,目视前方的车流,“我爷爷这几天去住院了。”
这解释听不出因果关系。他顺着她问:“贺爷爷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他单纯是喜欢在医院里跟老战友聊天。”
安静了一会儿,贺柊指着路旁一家粥馆:“哎,停一下,我还没吃晚饭。”她转头看他,用眼神询问。
“我吃过了。”他把车开到路边,找到车位停好,和她一起下车。
这会儿雨差不多完全停了。
贺柊迅速翻着菜单点了蟹肉粥和红糖馒头,她思考的时候语速很慢:“其实不用麻烦你送我……”
“不麻烦。还是回学校宿舍更安全。”
她有几秒没出声,心里暗暗做决定。
前期准备做了那么久,半途而废不是她的作风。就像电影票买都买了,再怎么是欺骗性消费,也没道理不看完它。
何况今晚的事仔细想想他没什么错,只不过出于对独身女生的人道主义关怀。
有这一遭说不定他会觉得她是个古怪难缠的小孩。不过她倒也无所谓他怎么看她。
后来贺柊学会另一个道理:做决定一定要学会排除沉没成本的干扰。然而当时脑子没打通关窍,想事情只想得到单一的片面。
她点开手机看了下时间:“吃完饭宿舍门禁都过了。”
“门禁这么早?”
她耸耸肩:“又不是我规定的。给你点个柠檬茶行吗?”
“况且,”她继续说,“我下学期准备出来住,的行李什么的都已经从宿舍搬出去了。”
柠檬茶和红糖馒头先上来了。红糖馒头是精致的一盘四个,浅褐色外皮中心印一朵小红花。
严椋在联系人那栏划着:“贺舟源好像就住在附近。”
“是吗?”贺柊用筷子夹起一个红糖馒头给他,他摇头表示不用,她改用手捏起来拿到自己嘴边。
她吃东西真的很慢,咀嚼的动作好像被分解成无数个细小步骤。嚼完嘴里的一口,才口齿清楚地表达自己的观点:“讲真,最好不要去打扰贺舟源。”
严椋抬起头看她。
她慢条斯理的,“你有女朋友吗?”
“目前没有。怎么?”
“那你不懂。总之我不去他那儿。”再咬一口,红糖馒头露出了馅儿,深褐色的,不是流动的红糖水。不知道由什么组成,略黏口,甜味适中又带有奶香味。
他露出的表情像是面对着不听话的小孩,叛逆期的青少年,麻烦又棘手。
她忍不住发笑:“拜托,别把我当小孩,我早成年了好吗?”
贺柊不喜欢浪费,这家的粥又格外大碗。一滴不剩地解决掉所有食物的时候已经接近九点。当然,实际上离宿舍门禁的十点四十还差的远。
不过反正这也不是她今天的第一个谎言了。
“那么,”吃饱喝足,她又开始发言,“也许我可以见见冬冬吗?”
“什么?谁?”始料未及,他表情里出现一丝疑惑。
“冬冬,你养的猫。它不是叫冬冬吗?”
严椋收了手机,定定看着她,像在揣摩也像在考虑。
贺柊坦坦荡荡任他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