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西风的个人终端上跳出一条消息,他点开信息,是个来自星际安全保护局内部的委任状。
现任命季西风少校为星际安全保护局A33星分局临时特别小队队长,负责三日后的杨文押解工作,命季西风少校自接到命令起即刻上任,与医疗组严远洲组长共同押解杨文前往D06星哨兵监狱。
D06星?
季西风摸了摸下巴,这地方他去过啊,这个星系当时还是他打下来的呢。
那个星球处于银河系边缘星系,常年被系外生物所侵扰,连带着靠近那个星系的联盟也被侵扰。当年他还年轻,军衔也不如现在高,顶多就是个小队长吧。他和鲸落作为先锋部队被派出去探路,但是一进入这个星系就与系外生物狭路相逢,要不是因为运气好,碰到了D06这么一颗有压制精神波动效果的星球,可能现在的季西风就是个飘在银河系边缘的一堆垃圾。
D系星球现在都已经被开发的差不多了,这个D06的特殊效果自然也被物尽其用了。
季西风打开航路途,看着前往D06必经的几个跃迁点,沉思一会儿。随后拉开通讯列表,点开一个名字叫章鱼头像也跟章鱼有两分相似的联系人。
八爪八爪,三十天后我将经过千丝星域跃迁点,需要信号援助。
第7章 Chapter 7
千丝星域,坐标341,632。信号强度3.6A33星军部地下三层,一个带着圆框眼睛的技术宅正搬着个人电脑,对着一片星路图自言自语。
八爪,干嘛呢?一个身穿迷彩作战服的女孩子拎着一把冲锋枪走到他面前,哗啦啦往身上撒了一瓶矿泉水。
嘘嘘技术宅竖起食指凑在嘴边嘘了两声,别吵,马上就完成了。
八爪,该你了啊校场中心又一声招呼传来,快点,干嘛呢?
被称作八爪的技术宅挠了挠头,把埋进电脑的头短暂地□□冲着校场中央回应道:催催催,就知道催。苗向阳,你把手给我放下,小女生家家的一点都不知道矜持。耽误了队长的事你们一个个的都得去给队长家擦地去!
哎,队长?!刚才还漫不经心的女孩一听这话凑在八爪身边强挤了个位置,队长联系你了?让你干什么?怎么没跟我们说啊?
我也不知道,技术宅的头重新埋进了电脑里,队长只说让我做个信号增强系统,没说干什么用。
信号增强系统校场中央的那个声音渐渐走近,停在了两人不远处,从地上拿起一个水壶来慢慢喝了一口,中央星系没有需要信号增强系统的地方啊,队长出中央星系了?应该是千丝星域吧,这个星域往后都是不常用航道,一旦信号不稳就容易跃迁失败。
哎,大翅,你怎么知道就是千丝星域呢?南方星域后面也都是不常用航道啊。
大翅看了一眼苗向阳,不无鄙夷地说道:代号叫海葵你也不能真的跟海葵一样无脑啊。一猜就知道了,杨文案刚刚公审,失控哨兵的终生监禁都是在D06执行的,那杨文必须去D06服刑。杨文这种顶级哨兵不可能没有押送队伍。想想现在安保局最适合执行押送任务的是谁?非队长莫属。千丝星域是前往D06的必经之地啊。所以队长肯定是为了保证千丝星域后面的航程安全才来管八爪要信号增强系统的。愚蠢的无脊椎动物。
喂,等队长回来我告你人身攻击我啊。
告吧,愚蠢的无脊椎动物。
愚蠢的大翅鲸,被虎鲸耍得团团转的安保局后备。
你
搞定了!大翅的反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八爪就兴奋地拍了拍手,手指一点屏幕上的完成,看我最新研究出来的反击系统,谁敢破解这个系统就等着瘫痪吧。
你怎么这么有攻击性了?大翅和海葵同时眯起眼来怀疑地看着八爪,受什么刺激了?
我没受什么刺激八爪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哎!你们别看了!我确实受了点刺激。
又是你师父吧?海葵姑娘敏锐地问。
肯定是他师父。大翅直接下了定论。
是,八爪自暴自弃地回答,那老家伙的防卫系统我到现在也不能正面破解。怪不得联盟会请他设计信号传输系统。
那你怎么给队长做的信号增强系统啊?
走后门呗。老家伙做的系统都一个风格,你看分段格式都写着他的名字呢。师母说他这人就这样,做的东西都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就跟小狗撒尿圈地盘似的。当年我在他手下做学生的时候就发现他做系统习惯留个后门,我钻空子走的后门。
可以啊。海葵豪放地伸出胳膊搭了搭八爪的肩膀,青出于蓝。
八爪甩开她的胳膊:出个屁,我看我只有等他死了才能继承他联盟信息第一人的称号了。枪给我。
干嘛?你准备谋杀恩师啊?
我杀靶子去!八爪随手拎起身边的一把枪,扛上肩膀,往校场中央走去。
一道信息划过季西风的个人终端,他环顾一圈自己面前站着的一排正装待发的士兵,右手划出一个出发的手势,看着这一队人上了飞船之后,季西风点开消息。
一个靓丽的少女形象旋转着跳出来,举着一个闪着彩灯的牌子,牌子上写着:八爪牌信号增强系统,老少皆宜童叟无欺。
季西风微微一笑,心道:这群小子顺手点开八爪发来的系统迅速扫了一眼代码,看到某串极具攻击性的代码,先是愣了一下,手指停留在修改界面许久,还是收回手啪地一声扣上终端,抬脚走上飞船。
季西风也算是临危受命,他在安保局工作了也有不短的时间了,但也许是被人忌惮,一直都是孤家寡人,现在到了押送杨文的关头季西风才被临时任命为临时小队的队长。
临时小队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只为了这次押送任务组成的临时队伍,任务顺利完成交接之后这支小队就算完成使命,就地解散,季西风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星际安全保护局防着他,他知道,但军部也未必信任他,他也知道。
算到头,季西风除了鲸落小队之外竟然什么都没剩下,现在鲸落也不在他手里了。倒真是应了当年那句话一辈子都受人猜疑,孤独终老。
季西风自嘲地笑了笑:那又怎么样?我不是还站在这里吗?
太阳才刚刚从地平线上跳出来,浑然是朝气蓬勃的样子,但季西风瘦削的身影映照在A33的朝阳之中却丝毫没有让人觉得温暖。他仿佛是宇宙中坍缩过后的恒星,连光线都躲着他走。
严远洲看着慢慢走上来的季西风,不由得想起了他同季西风初见的时候,那时候季西风还不是少校呢,但那种孤寂感就好像从他出生就跟着他一般,丝毫没有因为更年轻便离他远一些。
季少校,他伸手拦上去,好巧。
季西风讶异地抬起头看着严远洲,他以为这次押送任务只需要武装人员就可以了,严远洲怎么看都跟动武的军人大相径庭啊。
精神频率模拟组组长。严远洲似乎是明白他的心情似的,捏着自己胸前的铭牌笑着向他展示了一下。
也对。季西风想起杨文案中精神频率模拟系统所立下的功,这也算是长期控制杨文的一种手段,而且严远洲也需要杨文的数据作为临床支持,这是双赢的局面。
想到这里,季西风对着严远洲友好而疏离地点了点头。
季少校也要参与押送杨文的任务吗?严远洲像是没看到季西风神色中的疏离似的,走上来跟季西风搭话,为了季西风可以看到他在说什么还特地与他面对面站着。飞船登机的履带缓缓前行着,带着两人把周围的风景全都甩在身后,直到全部人员登机完毕之后飞船的舱门缓缓关上。
季西风还是只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这个好脾气的医生为什么这么闲。难道是第一次参与执行这样的任务紧张了?季西风偷偷猜测到。
季少校不爱说话吗?
季西风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不是不会说话,只是说给谁听呢?自己都听不到自己说的话,他环顾四周,连个可供写字的写字板都没有,只能摇摇头。
写在我手心里吧。严远洲看懂了他的顾虑,伸出手来把手心伸得笔直,写在手心里我可以感受到。
季西风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的眼睛,这个人满眼的真诚看得季西风眼热。见季西风犹豫,严远洲又向前伸了伸手,示意他快写。
季西风拗不过他,只能抬起手,用食指轻轻地在他手心里写:我说话很难听。
严远洲有猜测他为什么不说话,像没必要很烦之类的回答都想到了,毕竟比较符合季西风冷心冷脸的人设嘛,但是就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也太可爱了吧!严远洲忍不住笑得嘴角都翘起来了。
你笑什么?季西风看到他笑,有些急切地接连写到,是真的很难听吧?
不不不,不难听。严远洲正色道,一点都不难听,很好听的。你的声音像一朵云彩一样,又绵又软,但是有一种凉丝丝的轻盈感。怕他不信,严远洲执起季西风的手,在他手里花了一朵云彩,指着他的手心道,就像它。你应该多说话,这样等你恢复听力之后才能更快地适应。
严远洲的指尖凉丝丝的,落在季西风手里就像一朵真的云落在手心里,季西风握了握手掌,心想,这就是我的声音吗?凉丝丝但是又很轻盈,声音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就在季西风感受着云彩一样的声音的时候,严远洲又说道,不过你说话不是很熟练,正好押送任务在飞船上比较方便,我来教你说话如何?怕他不答应还加了一句,我很有耐心的。
季西风倒不是怕严远洲没有耐心,毕竟严组长的好脾气是整个中心医院加上整个安保局都知道的。他只是怀疑严远洲知道教说话怎么教吗?毕竟术业有专攻,教学跟医疗还是两个不怎么搭界的领域。
但是看着严远洲热情的眼神,他还是不忍心拂人好意,点了点头,在严远洲手心里写了一个好字。
第8章 Chapter 8
季西风错了,他错在不该盲目地答应严远洲。他只知道严远洲教人说话的方式约莫是跟正经老师不太一样,但他没猜到是这么不正经!
季少校,你看得到我在说什么吗?季西风感受着指尖下皮肤的震动,看着对面人的嘴唇翕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严远洲垂眸看了一眼季西风放在他脖颈上的手,纤细的手腕还在微微颤抖,白皙的皮肤下隐隐透出青色的血管。他竭力遏制住自己想要握住季西风手腕的冲动,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那就好,你用手感受我的声带是怎样震动的,看着我的口型,我说一句你来说一句。
不,不太好。季西风只想把手收回来,之前的语言老师不是这么教的啊。
季西风之前的语言训练是跟着一个老教授学的,老教授退休之后闲不住又出来开了个班,专门教小朋友说星际通用语。季西风经过军部的唇语老师介绍,辗转许久终于在中央星系边上的一个小星球找到了老教授。
老教授的班开在一个破破烂烂的楼里,每次季西风去都要替那个脾气古怪的教授打扫卫生,从楼上扫到楼下,然后跟一帮不到五六岁的孩子一起被老教授纠正口型。
老教授虽然脾气有点怪,也很严苛,季西风先天不足总是跟不上小朋友们的学习进度还经常被他训斥,但是从来没有像严远洲一样给他这么大的压迫感。季西风有种感觉,要是自己敢把手放下去,对面的严组长就能拽着他的手再放回去。
别紧张。严远洲安抚着季西风。
不,我不能不紧张。我怕我一激动把你的脖子捏断
季西风的手浮在严远洲脖颈的皮肤上,从他的指尖下一股灼人的热气渐渐攀升,他从来没有这么真切地感受到人的生命就在指尖下跳动着。
严远洲似是对就在面前的生命威胁毫无感觉似的,精神体也在一旁乖乖地趴伏着,对季西风展现出了全然信任的姿态。严远洲清了清嗓子说道:先来说你的名字吧。季西风。
最后的三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用力,声音拉长,口型刻意做得十分明显,舌尖抵在齿间,说最后一个风字的时候牙齿轻轻贴住下唇,像是要把季西风这三个字吃进去一样,最后一丝气流将这三个字从他的口中吹出来,一直吹到季西风面前。
季西风伸着手,感受着严远洲的喉结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上下滑动,时而滑过自己的指尖。他的日常训练中就有一项盲眼组装,包括各种枪支和行军设备甚至包括飞船和战舰零件,这就要求对触觉的绝对掌控,连不同口径子弹的区别都要能摸得清清楚楚,更别提指尖下突突直跳的血管和随着说话声音不停滑动的喉结了。
严远洲每说一句话,季西风就感觉到一阵电流从指尖传过,只能艰难地控制住自己不要收手。
这一分心,季西风就忘了看他的口型,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严远洲的精神体小树已经趴在了他的肩头,伸出两根树枝来抵住他的脸。对面的严远洲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看着我,不要走神。,接着又将方才那句季西风重复了一遍。
这次季西风看清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名字被严远洲含在口中,反复咀嚼,在出口的那一刹那甚至还有些不舍得离开,盘旋在最后一个字的余韵里。季西风见过自己名字的诸多解读,多数都与凋零秋叶有关,能把他这个稍微有点性冷淡的名字念得如此微妙的,这位严组长是第一人。
他学着严远洲的口型,右手按在严远洲的脖子上,左手按在自己的脖子上,气流从胸腔流出,穿过口腔,带动声带震动,上下排牙齿凑在一起,舌尖抵住牙齿,发出了第一个字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