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样子的沐清源，眼神在沐雨生的身上扫过，最后却化为了一句略略无赖的话。
沐清源嗤笑了一声，说：“你是我哪个儿子？”
沐雨生直直地看着一脸无所谓的沐清源。
忽然长笑一声。
“好。”沐雨生点头，深吸一口气，脸色素白到了极点，嘶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说：“十年前，你不辞而别。我妈哭着求爷爷告诉我们你在哪，爷爷只说了句你没死。那年我十五岁，之后我妈就把自己封闭在了小楼里，不愿意看见我这张跟你他妈的长的像的脸……十二年前，你们结婚之前，你就生了你第一个儿子……哪怕是他往死里整我，你们都没有放过半个屁……”
沐雨生越说越激动，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绽了出来，可沐清源只是抖了抖皮大衣的领子，才用一种平静至极的眼神看着沐雨生，说：“说够了吗？”
我握紧了拳头，却还是咬着牙拉住了一脸阴云密布的葛凌。
这哪里会是当父亲的对儿子说的话！还是十年未见的……亏欠最多的儿子！
可葛凌现在也不能上去教训他，毕竟是沐家的家事。等沐雨生做出了表态，我们才好跟着上……
沐雨生喉咙中发出一声惨烈的笑，直直地看着沐清源，忽然颓然地闭了闭眼。
“说够了，就滚吧。这里，不欢迎你。”沐清源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转身头也不回地绕过了沐雨生，绕过了我们，走到紫巽旁边，弯腰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拴着补给的板车的绳子，就像是没有出什么力气一般，径直轻轻松松地拉着几车补给，就往回走。
看沐清源轻车熟路的样子，沐老爷子派人来送补给的次数，一定也不少。
沐雨生一直沉默地站在原地。我们周围，却忽然明显感觉到了一股阴寒。是分明有大鬼出现在身边的征兆。
葛凌握紧了我的肩膀，目光警惕而审视。转瞬间，沐清源的身边就现出了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人形。
可他脚下散发的黑色雾气，却表明了他的身份。
他不是人，是鬼。
而能出现在这里，还没有被沐清源像打沐雨生那样一巴掌打过去的大鬼，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阴司派来，跟沐清源一同镇守昆嵛山的摇钱树财迷鬼，嘉陵。
这个看上去畏畏缩缩破破烂烂的小老头，一双眼睛灵动精明地滴溜溜地在板车上的物资上扫射着，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猥琐的笑来，拍了拍沐清源的肩膀，说：“可以，成色不错。”
审视完了沐老爷子空运过来的补给，嘉陵才将眼神放到了一旁冷冷默默地站着，浑身散发着无尽悲凉和痛苦气息的沐雨生身上，先是因为沐雨生跟沐清源相似了足足八成却明显要年轻一些的面容而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才又眯了眯眼，说：“这是你哪个儿子？找上门来了？你是不是又他娘的干一些始乱终弃的没腚眼的事了？老子早告诉过你，就算是玩玩，也要做措施……”
沐清源冷冷看了嘉陵一眼，嘉陵耸了耸肩，闭上了嘴巴。仿佛才看到我们一般，啧了一声，就跟在沐清源身后，进了小院，竟然抬手就要把大门关上。
“慢着！”葛凌忽然冷冷地喝了一声，双指间夹着一张菲薄的纸。一双锐利的眼眸冷静地看着即将关上的大门，低沉而又清晰地说：“两亿阴钱的钱单子，酆都钱庄，随存随取。”
关上大门的动作停了。
“开门，带我们进去。一万阴钱。”葛凌微微一笑，只是眼底却一片冰凉，还带着笃定的胸有成竹。
“吱呀”一声，原本被关的只剩下一条缝了的大门，忽然开了，一张猥琐而又带着讨好笑容的、皱起来如同菊花一样的老脸，忽然殷勤地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一伸手，笑的热情：“几位，里边请！”
葛凌拍了拍一动不动的沐雨生的肩膀，眉头微微一蹙，直接将脸色苍白到近乎失去了所有的血色的沐雨生推了进去，一边还细微到近乎听不见的在沐雨生的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沐雨生的脸上这才有了些活人的神色，僵硬地抬腿走了进去。
我呼了一口浊气，按下了心中因为沐清源的无赖无耻而腾起的一腔怒火，想想还是葛凌周冲他们沉得住气，也抬脚跟了进去。
周冲跟紫巽，一人一半妖都默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可周冲的眉毛也是微微皱着的，紫巽的脸上更是一副根本不加掩饰的鄙视的样子。
沐清源是犯了众怒。
每一句话，从沐清源口中无赖地蹦出来的每一句话，都伤透了沐雨生的心，也叫我们这些本不相关的外人，看了心中都徒生火气。
拉仇恨拉到这个地步，也是没谁了。
我们都在被一万阴钱收买了的嘉陵的殷勤带路下，进了这座简单的小院，倒是跟刘家村我家的布置差不多，一个院子，几间房子，看起来也不是很繁琐。可连屋檐上雕刻的都有嘲风神兽，门口还有踏马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都不适合形容这个小院儿，应该说是简朴中流动着无形的华贵。
尤其是，在这个地方，能盖起这样的房子，本身就是一件不简单的活计。
嘉陵有钱必赚，根本不理会沐清源的态度脸色，为了一万阴钱，就大献殷勤地把我们都领了进去。不过这倒也好，钱能解决的问题，就还称不上是问题，总比看着沐清源一张想让人痛揍一番的脸，听他冷冰冰地说什么“这里不欢迎你”要好的多。
极北之地是极冷的，昆嵛山上又要更冷一些。按照沐老爷子的说法，沐家的男人都是阳刚的天罡之体，可沐清源身上连一丝阳气和温度都没有透露出来。这倒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葛凌带着我们抬脚进了院子，环顾了一圈，又冲着看着他手中钱单子一脸着迷的嘉陵，微微一笑，说：“打扰了，听说你是阴阳两界有名的有钱必赚，我这里可是一单两亿阴钱的大生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