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把那片写有字的树叶递给大家,大伙轮流看了后,脸色也都变了。依旧没有人发表意见,众人都互相对望着,期待能有人拿出主意来。
  许久之后,还是海波哥最先打破了沉寂的局面。他抬起头来对我说:“邵长官,你是不是该给大伙说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咱们几个始终不明就里,也没法帮你们啊。”
  我点点头,扭头望向猎鹰团里的成员——小五、郑大兵及四哥。不得不承认,所有的秘密始终都掌握在他们几个人手里,就算他们对我透露过一些事情,但我相信还是有更多不为我所知的秘密,尤其是小五。
  他们互相对望,看样子有点儿为难。最后海波哥叹了口气,说道:“我看,要不你们去那边的角落里商量决定吧!”话音里对我们几个人感到很失望。
  小五点了点头,拍了拍海波哥的肩膀,然后朝坦克走去。郑大兵和四哥对视了一眼,也跟着他往那边走去。我没动弹,因为我无法肯定,在他们心里我到底算不算他们中的一员,或者我不过是小五在进入林子后争取到的一个临时帮手。
  小五的喊话打消了我的顾虑,他站在坦克旁边,扭头冲我喊道:“邵德,你还愣着干吗?过来聊几句。”
  郑大兵和四哥也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我迟疑了一下,往回走几步,和小五一样拍了拍海波哥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一咬牙,也钻进坦克里。身后的杨建还冲我吼了一句:“有了结果就别瞒着大伙,弄得这么别扭,心里难受死了。”
  我冲他点点头,目光在振振和死老头脸上顺便掠过,随即进入坦克舱。
  本来就不大的舱里挤着四个大男人,显得很拥挤。四哥最先说话:“继续这么瞒着大伙,真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他们。”
  小五反驳道:“可现在咱们又瞒着他们什么了?包括我们几个人有任务的这件事,都已经对他们说了,我总不能把大伙的背景都全盘告诉他们吧?”
  郑大兵用沙哑的声音对小五说:“我觉得全部告诉他们也没关系,我和老四的身份本就见得了光,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小五让我们觉得有疑点。”
  小五脸色一变,我连忙岔开话题:“扯这些没意义的事干什么?先说说树叶是什么人扔给我们的吧,对方为什么要传递这信息给我们?”
  大家又傻眼了,都沉默下来。半晌过后,还是我最先说话:“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留树叶的人是和我们站在同样立场的,应该是想借此告诉我们一些事情,或者是希望得到我们的帮助。”
  郑大兵抬起头来。“邵德,也不能这么肯定,万一是小鬼子这些天找不到咱们而设下的圈套呢?”
  小五接话:“我看不像,如果是圈套,为什么要扯出营救两位大名鼎鼎的将军这种大事?再说了,如果是圈套,直接给我们弄个时间地点出来,这样更方便我们进圈套。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太像小鬼子的阴谋或者诡计。”
  郑大兵不再反驳,低下头继续思考。我再次发问:“我们首先得分析是什么人留下的树叶。兵哥,你对林子熟悉点儿,有没有发现还有第三股势力存在?”
  一直没出声的四哥却在我话音刚落时说道:“难道是那些鬼娃娃?或者是那个你们说的无皮女人?”
  大伙一愣,随即又点点头。郑大兵摇头道:“除了鬼娃娃和无皮女人,还有一个人在这林子里。”说完这话,他抬头看着我和四哥,一字一顿地说:“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看到的在崖顶飞奔那个灰衣人?”
  经大兵的提醒我们才发现,居然一直忘记了那个灰衣人的出现。小五之前也曾听我们说起过,便也皱着眉问道:“那个灰衣人会是谁?”
  郑大兵脸色阴沉下来,我们也都注意到了他的表情,都看着他。郑大兵沉默了半晌,最后冲我们一字一顿地说道:“那灰衣人叫曹正,是我和大刀刘亲眼看着摔死的,也就是三年前队伍中的汉奸。只是不明白他怎么又活过来了。你们想想,当时我们走出山洞的时候,他就在我们头顶的悬崖上面,如果他的出现不是巧合,那他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了。只是他毫无顾忌地撒腿往前跑,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难道是想故意引起我们的注意?”
  我打断了郑大兵的话:“你的意思是,这个曹正想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郑大兵摇摇头,说:“之前我也这么想过,可后来觉得不像,如果他想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可为什么跑到半路就凭空消失了呢?”
  小五说道:“如果曹正想要透露些什么机密给我们,为什么他不直接下来找我们?”
  郑大兵“啪”的一拳头砸在坦克的铁壁上,吼道:“他敢下来吗?三年前我们八个人生龙活虎地逃出战俘营,被这畜生一松手就弄死五个。他敢下来吗?我们非活劈了他不可!”
  我靠着舱壁站着,脑子快速思考。目前林子里我们所遇见的存活着的人,除了我们和日本人之外,还有鬼娃娃、无皮女以及郑大兵所说的汉奸曹正。传递树叶的人如果是日本鬼子,那这就是圈套。如果是鬼娃娃和无皮女人,那么,我们之前在林子里瞎转了那么久,他们始终围绕在附近躲藏,如果想要告诉我们什么,用不着这么费劲。至于这个灰衣人曹正,我认为嫌疑最大。首先他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吻合,明显知道我们曾经在那个山洞里待过;其次,他也知道郑大兵对他恨之入骨,不敢面对我们,所以选择留下树叶提醒;最关键的一点是,就目前我们所知道的林子里除了我们和鬼子以外的人里面,他给我的感觉还是个正常人。当然,这也仅仅是与另外一拨人——鬼娃娃和无皮女人相比较而言。
  只是不知道,他传递这个信息有什么目的。据郑大兵咬牙的说法,他本就是一个狗汉奸,难道是他良心发现了?他如今衣衫褴褛,看起来狼狈不堪,如果他真是汉奸,那么最起码也能跟着鬼子喝口粥,混一身整齐点儿的衣服吧?
  我望向大伙,说道:“我看树叶的情报来源就没必要追究了。至于情报的真假,大伙说几句呗!”
  话说到这儿,小五猛拍大腿,说:“对!我想起来了,去年我在沈阳日军司令部的时候,听说过李建宇将军被俘的事情,但都只是传闻。也有风声说李建宇和杨靖宇将军在最后一次扫荡中殉国,当时沈阳城的老百姓们不知偷偷抹了多少眼泪。”
  我也想起了些事情:“对!包括古至忠将军也早在枣宜会战中殉国。我记得当时鬼子的广播里还评论过古至忠将军的死,说古至忠是中国绝世勇将,当时停止一切对古至忠灵柩护送回重庆路上的轰炸,以此证明大日本帝国对优秀对手的崇敬。”
  一直没吱声的四哥却打断了我的话:“用宣传对手将领的英勇来证明大日本帝国军官的无能吗?邵德,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这里面还真有些猫腻。两军相对,击毙对方高级军官本就是个鼓舞士气的事,况且在乱糟糟的战场上,是不是真灭掉了对方的高官,也都不能很肯定。一般来说,都是己方大概觉得可能真弄死了敌人的高级将领,然后不声张,等待敌人的官方报道来证实。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像鬼子比咱中国人先确定古至忠将军的死,之后还大肆宣传证明古至忠将军牺牲的可信性。邵德,我看古至忠将军可能真的没死,日军之所以停止对灵柩护送回重庆路线的轰炸,就是有意要国民政府和老蒋亲眼看到古至忠将军的尸体。”
  小五一听四哥这话,脸色也变了,说道:“鬼子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鬼子把古至忠和李建宇两位将军带到远山里来,难道是为了……”
  小五脸都白了,死死地盯着郑大兵和四哥:“难道鬼子想利用他们的身体?”
  四哥和郑大兵脸色顿变,眉头紧蹙。我不明就里,连忙问道:“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利用他们的身体干,干什么?”
  小五扭过头来对我说:“远山机构里保存了那么多中国战俘的身体,你记不记得之前我们潜入进去看到的那些泡在药水里的人?”
  我点点头。小五紧接着说道:“我们猎鹰团一直可以肯定的就是,那些身体是将要用来转换成为日本人的。当然目前还没有任何确凿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如果说这些猜测的来源——”小五看了看我,扭头盯着郑大兵,一字一顿地说道:“来源就是我和郑大兵目前的状态。”
  最后小五又扭过头来,死死盯着我说:“还包括你现在的状态……”
  我这才反应过来,结合进入林子后我与雷子的经历,再经小五的点拨,我立刻觉得背上冒冷汗。用小五刚才的话来说,虽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但是目前所有的线索综合到一起,小五的结论还是可信的。
  我有点儿慌了,背靠着坦克舱壁沉默着。看得出,小五和其他三人也都有过这种猜测,但结论被小五直接说出口,都感觉到巨大的恐惧和不可思议。
  沉默了很久,我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冲着他们狠狠地说道:“看来,要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只有一个办法了!”
  大家一起望向我,问:“什么办法?”
  我咬咬牙,一把抓住身边的扶梯,挺身出了坦克舱,冲远处的杨建喊道:“杨建,鬼子的巡逻兵一队大概有多少人?”
  杨建自然被我突然的喊话给惊得一愣,半晌才缓过神来回答:“八个人。”
  我点了点头,跳上甲板,用力拍了拍坦克顶盖,示意大家都出来。然后一起走到火堆边,我长长吸了口气,然后一字一顿地对大伙说道:“敢不敢灭掉鬼子的一个巡逻队,逮一两个活的小鬼子回来?”
  大伙全都愣住了,小五甚至还嘀咕道:“邵德,你疯了吧?”
  振振和杨建却带头欢呼。郑大兵也咧着嘴笑,拍拍我的肩膀说道:“邵德,你绝对是条汉子!”
  小五很快也为我的计划激动起来。整个队伍里的所有人,包括一直在战俘营关押的郑大兵几个人,以及披着伪军制服的我、小五和杨建,其实每个人的心里始终有股无形的压力,被鬼子压迫着的压力,可是在各自存活着的时间与环境里,又无法去冲破这些压力,不敢有所作为。就算有着崇高的理想与目标,生命也是苟且的,尊严也是被抛弃的。可是作为一个满腔沸腾热血的大老爷们儿,又有谁不期待着能够放命一搏呢?身为男人,又有谁不期待能站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为自己所热爱所保护着的国家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
  大伙兴奋得脸都红了,全身发热,甚至死老头也搓着手嘟囔道:“总算有机会再拧死一两个小鬼子……也好,也好,也算没白活。”
  可兴奋劲儿过了之后,大家却又都沉默起来。真要和小鬼子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伤亡是避免不了的。我环视着大伙,感觉到大家顾虑重重。于是我最先坐下来,对他们说:“我们现在的优势是在暗处,鬼子的巡逻兵是在明处。”说到这儿,我再次抬头望向杨建问:“杨建兄弟,你能够肯定小鬼子的巡逻兵每队只有八个人吧?”
  杨建重重地点点头说:“不会错,我不止一次看到过,都是八人一队,由一个不戴帽子的大个子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