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骆知简没有生在错误的时间, 一定比他更出类拔萃吧。
  舒迦看着那张温和的笑脸,心底有个蛊惑的声音在叫嚣着呐喊着, 喉头的火焰就要冲破枷锁。
  理智占了上风,她礼貌地回握三秒, 绽放出一个属于大家闺秀的微笑, 柔声问道:“既然是经济学高材生……那骆先生应该也是在纽约华盛顿附近吧?”
  “是的, 在nyu。”
  “好巧呀, ”舒迦凤眼微怔,一副惊喜的模样,“我在哥大。”
  骆知书笑意深了几分:“是啊,好巧。以后可以和舒小姐一起聊聊留学的日子。”
  她露出好奇而单纯的表情, 真诚地望进骆知书的双眼:“好呀, 我正想听听你们学霸是怎么生活的呢。”
  舒鸿文忽然合掌大笑, 和赵婉玉对视一眼, 调侃道:“还等什么‘以后’?在这儿陪我们几个中老年人也没意思,你们两个小年轻干脆出去转一转聊一聊,待会儿记着回来吃午饭就好。”
  “爸,迦迦对这边也不熟——”
  “没关系的, ”舒迦打断舒建新的劝阻, 俏皮地眨着眼,“我在这里坐着也无聊, 不如就让我出去走一走吧。”
  骆知书闻言,也站出来保证道:“伯父您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舒小姐的安全的。”
  “行了行了,我作主,小年轻出去吧。”舒鸿文向大门摆了摆手,“建新,我们继续下棋。”
  说罢,舒迦带着骆知书走了出去。
  大宅前的花径里,舒迦双手交叠在前,一副文静小姐的姿态:“骆先生——”
  骆知书忽然停下脚步,站在舒迦面前,微微垂首:“其实刚才我就想说了,不必叫我先生,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叫我名字就好,或者……叫哥哥也行。”
  哥哥?
  舒迦第一次对这个称呼感到恶心。
  “你是京大本科读完就出国了吗?”舒迦并没有继续称呼的话题,笑着问道。
  “是的,读完硕士没有考虑读博就去工作了,在美国待了六年了。”
  舒迦露出忧伤的表情:“六年?那一定很想家吧?叔叔阿姨没有跟你一起去吗?”
  “他们不会外语,去了反而不自在,就一直留在宁城——啊对,我是宁城人。”
  “宁城啊……”她若有所思地拉长了尾音,“真是个好地方。听你说一回国就到海市来了,那你还没有回家吗?我每年春节回国,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感受家乡的菜肴。”
  骆知书被她有些孩子气的话语逗笑了,不自觉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却被不动声色地躲开。他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当作无事发生一样答道:“我回国决定在海市发展,所以也把他们接过来了。”
  舒迦忽然蹙眉,右眼皮微微跳动:“叔叔阿姨也在海市?”
  “他们明天到。”骆知书下意识反问,“你对我父母很感兴趣?”
  舒迦自知刚才反应过激,连忙展露人畜无害的笑容,蒙混过关道:“我只是挺好奇是怎样的父母才能教出你这样的精英。”
  骆知书失笑,倒真的像是在听笑话一样:“这和父母有什么关系吗?难道你选择的路都是他们为你铺好的吗?”
  没关系?
  舒迦的脑海里忽然有了一个答案。
  “没事,既然我父母来了海市,那么迟早也会让你见见的。”骆知书话里有话,似无意,却更像是刻意试探。
  舒迦微微歪头,声线天真:“嗯?为什么?”
  或许是没有料到舒家的千金这样纯然,骆知书摇摇头,岔开话题:“对了,听说你是学设计的?我在艺术方面也有所涉猎。”
  “你真厉害!”
  骆知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市中心有个展,难得春节也在开,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
  这时,舒迦的手机在掌心震动——是饶曼斟酌着发来的一大段文字。
  “迦迦,你可别告诉我你真的对那个骆知书有好感。虽然条件确实不错,但我听说他出身寒门。你也知道老爷子最是在乎门当户对,却给你介绍了骆知书……迦迦,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舒迦一眼扫过,长按删除。
  她双手背后,笑得像大年初一里最灿烂的烟火:“嗯,好呀。”
  *****
  大年初一,小林网吧里。
  老板娘正扶着老林擦拭身体,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起来。一袭黑色羽绒服的骆知简揉着额角走了进来,脱力地靠在前台,朝二人打招呼。
  “哟,小骆回来啦?”老板娘贼兮兮地往他身上望去,企图找出点蛛丝马迹,“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对人小姑娘?”
  骆知简一愣,这才想起追究前一晚的事情:“我说我怎么跑到舒迦家里去了,原来是你啊!”
  “什么我啊?是人家小姑娘自己打电话过来的,我总不能不理睬吧?就说了你喝醉了,让她来把你带走。”
  “……那不还是你。”
  “人小姑娘是你助理啊,助理帮帮自己雇主怎么了?”
  “……她是助理,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助理,我没资格大过年使唤她。”骆知简无奈地扶额,“她是lux的战队助理啊。”
  老板娘惊愕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嘟囔着:“不可能啊,小姑娘来的时候穿个拖鞋跑得气喘吁吁的,把你当什么宝似的,把你带到公寓之后也是一个人搬上楼,还特坚定地跟我说‘这样就不行了,以后我怎么办’,搞得我都以为是你女朋友了。”说着,老板娘扳着他的身子左看右看,“看起来小姑娘把你照顾得很好嘛,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宿醉过的人。”
  骆知简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小骆?”老板娘推了推失神的骆知简,语重心长地劝道,“我看那小姑娘长得好也机灵,最重要的是把你放在心里,你可不要辜负人家。”
  酸痛的颈间还隐约余留着那张床上的清香,额角还有温热毛巾的触感,蜂蜜水润着他颤栗的神经,一点又一点暖意蔓延上来。
  温暖得就好像是梦一样。
  ——“我根本没有辜负她的资格啊。”
  哪怕从风浪中走来,舒迦也是天之骄子。
  而他,自始至终有的只有一条空空如也的躯壳。
  他的命是被捡起来的,他现在所有的一切是被施舍的,当他有一天离开这里,又会重新变得一无所有。他没有家,没有后背,没有能够埋进藏宝地图的回忆。
  他啊,是海上的孤舟,没有港湾可以容纳他,也没有风标指着归途。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被人爱,又有什么资格去爱人?
  “小骆,”老板娘封上老林呓语的嘴,轻声说着,“感情是一种很锋利的东西,你举起来的盾牌根本无法和它抗衡。如果你不尝试放下盾牌,只可能两败俱伤。你自己受伤没关系,你真的忍心这样对小姑娘吗?”
  老板娘的话,仿佛一个母亲摸着孩子,听他讲那些年少的烦恼。
  骆知简犹豫不决地取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你在哪里?”
  小心翼翼地双手捏着手机,他几乎已经做好了石沉大海的准备,却没料到对方在十秒内就发来了回复:“在看展,怎么了?”
  十几秒后,又是一条消息:“对了,你记得洗个热水澡,昨天我不方便帮你。还有,多喝果汁或者蜂蜜水。”
  舒迦的关切那么自然又那么理所当然,骆知简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懦弱无能的娘炮。
  只是一瞬的思考,骆知简二话不说搜索起了海市的艺术展。所幸春节期间海市只有一场市中心的展还在开放,他向老板娘道了声谢,头也不回地拦了一辆出租车。
  他的心底有一个欣慰的声音:骆知简,你终于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市中心的艺术回廊外,骆知简推开车门,像昨天的舒迦一样奔跑在寒风中,拼尽全力去抓住那些即将错过的东西。
  刚刚跑到入口处,一阵熟悉的笑声从出口处传来——是舒迦,她穿一身长裙,像油画里走出来的最浓郁的那抹笔触,攫着他的视线,挪不开眼。
  在骆知简的记忆里,他见过她玩世不恭的笑容,见过她无可奈何的笑容,见过她喜上眉梢的笑容,却独独没有见过这样云娇雨怯的笑容。
  目光顺势挪到她的身侧,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正伸出手,捻着她调皮的鬓发,口中是他听不懂的术语。
  隐约的眉眼似曾相识,可骆知简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他只知道,舒迦是为他而展颜。
  第二十五章
  还没有到初七, 骆知简不便继续打扰老林两口子,先一步回到了基地。
  甫一回到基地,训练室里三个脑袋就冒了出来。
  阿越看见他拎着包的样子, 震惊道:“你今年这么早回来?”
  骆知简没心情插科打诨,扬起下巴指着另外两人说:“他们不也挺早。”
  “家里没有赞助商爸爸的电脑, 打个排位太痛苦了。再说我们家就在这边啊,想回去随时可以。”萌王蹦蹦跳跳地扑上骆知简的行李, 想从中寻觅一点特产粮食, 却被骆知简躲开, “呜呜呜骆爷以前都会给我投食的, 呜呜呜骆爷你不爱我了!”
  蛋蛋见势,连忙把聒噪的萌王拉开,小声提醒:“看氛围啊傻孩子!”
  骆知简摆摆手,一言不发地向前走。
  百无聊赖地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 骆知简机械地开机登录, 一路面无表情。
  感受到自家adc的不对劲, 萌王趴在键盘上小心谨慎地发问:“骆爷, 你怎么了?有什么烦恼你说出来啊,说出来就会好得多。”
  看着国服好友列表里那个唯一的单独分组,骆知简紧握鼠标的手松开又落下,喃喃低语:“……你们说, 酸菜鱼是不是有毒啊?”
  ……
  三人一脸懵逼。
  “好了好了, ”蛋蛋在游戏中发出了组队邀请,“骆爷来双排吧, 今天上大师。”
  骆知简接受了邀请,在预选位时默默地选择了……辅助。
  蛋蛋:“……有毒的是你吧?”
  “我就是想试试。”
  抱着必输无疑的决心,蛋蛋在进入游戏的第一时间就禁言了所有人——他可不想亲眼目睹世界第一adc被狂喷现场。
  眼花缭乱的英雄界面上,骆知简的光标斟酌着落到了努努毛茸茸的头像上。
  蛋蛋:“你玩个主流辅助混一混吧求求你!”
  骆知简点了点头,锁定了努努。
  线上保护、游走支援、资源掌控……几年前的舒迦不过十四五岁,那个小脑瓜里究竟是如何装下这么多东西的?
  ——为了和一个废物比肩,值得吗?
  “骆爷你丢个球能不能丢准一点啊!”
  “大哥我求求你别总吞我炮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