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男随手从凌乱的堆放在整理箱的那一大堆照片里拿起几张看看,从照片的风格和服装、发型等等方面来看,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自同一天、同一点以及同一个人,其中还有一张照片上是两个人,除了汤乐蓉之外还有一个与她一样浓妆艳抹,巴掌大的小脸上差不多一半都被夸张的烟熏妆给遮盖住的年轻姑娘,两个人都身穿着紧身纯白色连衣裙,在暗黑色的背景下显得很突出,尤其一黑一白两种极端的颜色相互反衬,也更加凸显了画面中两名年轻女性苗条到骨感的身材。
与秦若男手中的这张照片不同,安长埔随手拿起来的那几张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系列,虽然也是室内布景前拍摄的,色调却多是些粉嫩可爱的风格,照片上的汤乐蓉也身穿着蓬蓬裙和彩色丝袜,梳着俏皮的发型,脸上的妆容比较淡,看上去青春俏丽许多。
汤老太太自然不会知道这两个人盯着照片的时候心里揣测的是这些风格各异的照片来源问题,以为他们是单纯的在欣赏,还不忘在一旁提醒说:“你们呐,要挑就挑那种脸上干干净净的拿走,可别拿你手上那种,我可看不惯,好好的一姑娘家,脸上好像刚刚烧完砖跑出来似的黑乎乎一片,这拿出去还不把小伙子给吓跑了?拿家去家长看了也不能觉得顺眼呐!”
其实就算汤老太太不说,安长埔和秦若男也绝对不会挑那种一脸烟熏妆的,毕竟他们需要照片来确认死者身份,包括后期用来让别人辨识,浓妆照绝对不是好的选择。
很快,他们就从那一大堆的照片里找了两张相对而言妆画得最淡,看上去和汤乐蓉的本来面目也最相符的照片,汤老太太对此感到十分满意。
秦若男又若无其事的盘问了一会儿关于这些箱照片的来历,还有汤乐蓉带照片回来的频率,汤老太太只当她是处于一个姑娘家爱美的天性,一点都没有起疑心,把自己大略知道的情况都跟秦若男说了一遍。
据汤老太太回忆,孙女汤乐蓉比较频繁的时候,平均每隔两三天就会带照片回来,比较不频繁的时候一个月也总能带回来一次两次,汤乐蓉平时工作的时间不固定,有时候一脸两三天就呆在家里睡大觉或者上网看电视,有时候呆了半天忽然接到电话抬腿就走,也有时候会一走就是三五天都不见人,起初她如果不回来过夜汤老太太不放心,汤乐蓉还会提前和她打招呼,不在家的时候也会不定时的打电话回家来报平安,但是最近这大半年可能是觉得麻烦,她经常不打招呼的夜不归宿,汤老太太也表示过不满和担心,不过因为一直也没有什么情况发生,她也就渐渐的接受了孙女这样的生活。
“我老了,就算再怎么想陪着孙女,也陪不了几年啦!我孙女一个小姑娘,又要养活自己,还得顾及着我,我这个糟老太太除了给孩子添负担之外也没什么大用,所以能不给她添乱我就不添乱。”汤老太太说明了自己很少过问孙女生活的理由,“我一开始也以为照片是她花钱出去照的,还和小蓉说过,说这照片拍的虽然是挺好看,但是也不能把钱都花在这种事情上头啊,以后真说有个什么钱紧的时候,又不能把这些照片卖了去买米买面!但是小蓉跟我说这些照片都是她朋友给拍的,不要钱,人家就喜欢给人照相。我问是不是她交的朋友是开照相馆的,她就光是笑,也不跟我透个实底。”
汤老太太毕竟年纪很大了,安长埔和秦若男虽然没有事先商量过,却还是不约而同的没有流露出任何对汤乐蓉最近行踪的追问,即便是从汤老太太的嘴里听说汤乐蓉已经有差不多一周没有回来,也同样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关注,尽量表现的轻描淡写,免得老人敏感,察觉到什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精神刺激。
作为一个年近九十岁的老人,汤老太太是否能够承受得住孙女有可能遇害身亡的消息,这一点谁也不敢冒险去检验。
安长埔试探着询问了几次关于汤乐蓉母亲的个人情况,汤老太太对此有些不满,那个远嫁他乡之后就极少过问自己女儿情况的昔日儿媳妇让老太太颇有些腹诽,连对别人抱怨都懒得开口,尝试了几次之后,没有得到足够的信息,安长埔只好改变策略,从老太太的口中打听出了她那个生活比较拮据的女儿一些信息。看样子想要联络到汤乐蓉的母亲,只能从汤乐蓉的姑姑那里“绕道而行”了。
在离开汤乐蓉家的时候,汤老太太不忘一个劲儿的叮嘱这两名“片儿警”,回去之后无论如何要把自己孙女的事情放在心上,回头她一定做好吃的犒劳两个人。安长埔和秦若男满口答应着,心情复杂的离开了老太太,走出门去。
走回停车地点的一路上,秦若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眉头一直紧锁着,似乎有些难过,安长埔不是没有留意到,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又强迫自己忍了下来,可是没过多久他终究还是耐不住了。
“怎么了?”他问秦若男。
“没什么,就是想到汤奶奶的处境,心里有些不舒服。”秦若男轻描淡写的说。
事实上她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根本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可以说得清楚的,既不是单纯的难过,更不是只有同情。自己的父亲有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而这并非是无缘无故的,归根结底,这是他们秦家从老一辈就传下来的陈旧观念,自己从能够记事起,就很少看到爷爷奶奶对自己露出过笑容,在妹妹出生后,秦家二老更是连对母亲都开始横眉冷对起来,经常当着两个小孩子的面对母亲指桑骂槐,这种情况直到弟弟秦子扬出生之后才有所改善,而也就是在秦子扬出生之后,秦若男在祖父母的面前俨然是一团空气,是透明的,不会有人正眼去看她,更不要说什么疼惜照顾。
所以当她看到汤老太太对汤乐蓉这个孙女的照顾和疼爱,忍不住打心底里感到羡慕。
同时,她又忍不住想到,这样的一位老人,在儿子病逝,儿媳妇远嫁他乡,女儿女婿自顾不暇的情况下,一个人含辛茹苦的养大孙女,现在终于能够反过来得到孙女的照顾时,却极有可能又要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实在是让人无法保持平静。
然而这些感受她都不想说给安长埔听,之前是自己告诉他,不许他同情自己,现在自己要是主动扮演弱者的角色,像是博取同情似的,未免显得太过矫情。
安长埔听了她的话,没做太多的反应,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在没有多说一句,似乎对于秦若男的想法并不十分关心,秦若男看着他的反应,心里有些难过,或多或少有些后悔不该那么不知道好歹的责怪安长埔对自己的关心。
两个人走到停车的地方,坐上车,安长埔发动了汽车,没有急着开走,思索了一下,忽然转过头看了看秦若男,因为方才两个人的对话内容,秦若男以为他想要对自己说什么,忍不住心猛地一跳,有些忐忑的看着他,等着下文。
安长埔有些犹豫的看着她,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迟疑了一下才做了决定,开口对她说:“要不然,你现在就打电话给汤乐蓉的姑姑吧,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问到关于汤乐蓉的情况,或者汤乐蓉母亲的个人信息。”
说完把车从路边开上路面,直奔公安局。
秦若男有些失望,闷闷的点了点头,按照刚才从汤老太太那里问到的联系方式打电话给汤乐蓉的姑姑。
联系上汤乐蓉的姑姑倒是不难,可是当秦若男说明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之后,电话那头的汤乐蓉姑姑却首先对她哭起穷来,秦若男最初以为她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后来才逐渐听明白,汤乐蓉姑姑是怕侄女真的出了什么事,汤老太太以后恐怕就只能跟着自己生活了,而她和丈夫再加上孩子,生活已经捉襟见肘,一想到还要多一个老人,花销都会跟着增长,就忍不住提前烦恼起来。
秦若男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责怪这位姑姑自私,虽然说金钱不是万能的,亲情更是无价的,但是人想要生活,终究还是依赖于物质,当温饱只能勉强保证的时候,旁人也就无法奢求困境中的人还会有闲情逸致去把情感放在首位,无论哪一种。
好不容易安抚了惴惴不安的汤乐蓉姑姑,汤姑姑对秦若男表示自己对侄女的情况完全不了解,不过她倒是有汤乐蓉母亲的联系方式,为的是以防万一需要这个当妈的出钱出力。
回到了公安局,秦若男就着手联系汤乐蓉的母亲,在被对方挂断一次电话之后,汤乐蓉的母亲总算是在秦若男的表述中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才认认真真的向秦若男介绍起记忆中女儿身上所具有的特征。
根据汤乐蓉的母亲所述,汤乐蓉的手肘上有一处疤痕,是小时候调皮摔伤的,因为处理的不够彻底,皮下还有黑色的灰土埋在皮下,汤乐蓉右腿大腿内侧有一块胎记,不大,颜色是暗红色的,形状就像是一只小蝴蝶,并且她因为小时候生过甲沟炎,所以左脚的一个脚趾没有趾甲。
秦若男把这些特征一一记录下来,顾不得和汤乐蓉的母亲啰嗦太多,挂断电话之后立刻动身前往核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