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主城阿瑞斯, 中央病院。
病房的急救灯已经亮了整整两个小时, 我努力强迫自己冷静。
战舰上的那几天,他都生生撑过来了。所以现在也一定、一定会没事的。
陈微是基因病“简·杜莎”综合征突发, 还好战舰上陆凛、凌晓他们多少都有此病症的急救经验。即使如此,他还是受了好多折磨。
……我明明有让陈微好好吃药。
每天都有好好监督他吃药。凌晓说,可能因为那几天吐得太厉害, 身体连同控制药物一起没有能够吸收。
我一直在自责, 竟然疏忽了这一点。
凌晓第一时间联络了火星救援队,全速推进黑布娃娃号并生生把原本五天的行程缩短到了不到三天的时间。
而我则比什么时候都更要坚强,完全没哭过, 只不分昼夜死死守在陈微身边, 在他偶尔清醒时拼命鼓励他、劝诱他, 让他为我撑下去。
“别怕,我没那么容易死。”
即使接上了氧气, 他的整个脸也因为缺氧而发青, 即使如此仍然笑得出来:“我觉得,我肯定……肯定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还有很多事……没有做……答应过你……不会……留你一个人……”
他还能开玩笑, 这是好事。陆凛也知道这很好,可躲在餐厅里时还是忍不住难受。
“如果是夏耶的话肯定笑不出来了!因为夏耶他知道这个病有多严重, 陈微他、他到现在都觉得那‘只是小事’!”
不是小事。
“简·杜莎”综合征患者,一般活不到二十五岁。这件事我过去一直不敢细想。
我总告诉自己,网上的信息不能全信——现在更是认定, 因为议长他已经三十多岁了, 同样的基因疾病却还活着。既然他还活着, 陈微就有希望。
其实。那几天“难受”“焦虑”已经不能用来形容我的心情了。
也已经超过了痛苦或崩溃的维度——我觉得我直接被打到了一个麻木的状态,像只幽灵一样晃晃荡荡。
感到绝望、看着陈微的脸心疼到无以复加,觉得难以为继的时候,我总会逼自己去想很多人。
去想小雏,想流火、临渊他们。想着身边所有人都能坚强,我一定也能足够坚强。
其实,所有人都怀抱着伤痛。被抛弃、被漠视,小雏甚至被“主人”亲手“杀死”过,却都还能带着笑容坚强地生活着。
陈微只是病了,我就快要担心得几乎神经错乱。
想想司湛当年呢?我接收过关于“小少爷”最后的那段记忆,亲身感受过他那远比这无力得多、让人浑身发抖的、无可挽回的痛楚。
比起他,我已经幸运了很多、很多很多倍。
……
“蚀夜,你别担心,没事了!你看!肖先生他们来了!”
凌晓轻轻晃了晃我,我循着他的视线,看到一辆黑色的车急速停在医院门外。
一个外形犀利,耳朵上戴着一枚十字架耳环的俊美男人,从车上一脸不耐烦地拽下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皱眉拖着就进了医院大门。
“段翌,你带他去抽血。”
另一个三十出头、穿着米色风衣的高挑成熟男子,则径直走到了凌晓面前。
我看着他走近,恍惚像是在做梦。
因为那个人他和议长一样,也是所有机器人顶礼膜拜的“神明”——即使从来不曾见过,所有机器人也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脸。
an-x的前代总裁与总设计师,“肖先生”肖纳。
“破晓,好久不见了。”他望着我身边的男人点了个头。
……破晓。
我的头脑再度轰然炸了,呆呆望回凌晓。凌晓则暧昧一笑,手指放在嘴唇上:“麻烦之后还是叫我凌晓好吗?”
“抱歉。”
no.2,自由的……银色的破晓?
是,我这才终于发现凌晓的脸其实和no.5碎银很像!只是棕黑色的眉眼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特别犀利而已,我早该看出来才对!
只是……只是!
他和no.1一样,实在是……太真了。
在他身边那么久,我从来没有一秒钟怀疑过他其实不是人类!
还没从“破晓”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俊朗温雅的神明已经伸出了手,轻触我的指尖,读取我的型号信息。
“这位,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蚀夜了吧?”
我无法抑制地略微发抖,有生之年……竟然碰触到了“lord”。
……
夏缇洛兰是“神”,而肖先生民间称呼为“lord”,因为普遍意义上an比机器人要高端一些,因而“神”的话题度也总比“lord”要高。
但说到底,“神”就只是an们的“神”。
而眼前的这个人——流火、朱华、黎恩、小雏等等普通机器人,可全部全部是他的作品啊!
就连曾经的我,被称为rust的那个我,每一寸皮肤每一寸骨骼,也都是他亲手设计的。
所以、所以能亲眼看到这个人,还能跟他握手……
“你放心吧,一定可以让你变回原来的样子。”
而且,他好像……人很好。他对我笑了,lord对我这种贴牌代工的破烂机器人很温柔地笑了!
“不、不变回去也没关系!”我语无伦次,却是当下最真实的心情,“只要能救我的主人,不变回去,要我变成怎么样也……”
“你放心,”肖先生像个可靠的大哥哥,摸了摸我的头,语调低哑而温和,“段翌已经带‘那孩子’去采血了,你的主人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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