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那个——”
陈微被那群人七手八脚架着就往二楼推,期间一脸抱歉地回头看我。我忙冲他笑笑,表示放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
他却还是不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你等我啊,千万别乱跑!”
“我家总共那么大, 他能跑哪儿去啊?别腻歪了赶紧去吧去吧!给你弄丢了我十倍奉陪可以了吗?”
陆凛一副嫌弃脸,拍了拍我的肩,指了指一楼客厅角落挂着很多剔透酒杯的小吧台。
吧台后面,远远能看见一个容貌俊秀、扎着黑色长发, 暗色衬衫系了蝴蝶领的男性机器人, 正在那里熟练地调酒。
“我家,你随意参观, 任何房间都可以逛。逛完还无聊的话, 那边那个是管家临渊,你去找他, 他会招待你的,乖啊。”
说着就端起一杯香槟,又出门迎宾去了。
我进了客厅, 带着好奇稍稍环顾了一下陆凛家——比陈微家还要大了不少,同样是将一楼整个打了个通透,挂画和壁灯都很有他本人那种张扬的感觉。
二楼与穹顶所有窗子里全部都是漂亮的彩绘玻璃, 吊饰着各色巴洛克风格浮雕, 装饰的就像是一座华丽的教堂。
“……”
客厅旁边, 有一间偏侧的小房间, 房门没关, 里面整整齐齐排排坐着很多人。
我突然记起以前主人在家里开派对的时候,好像也总是会在客厅旁的别厅里专门腾出这样的一个小房间。
那里应该是“寄存处”。
所有客人的包包、外套,还有陪同他们过来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会被“寄存”在那里。
人类约定俗成的规矩,绝大多数聚会派对大多都是如此——主人家的机器人负责迎宾接待,客人带来机器人则不便随意走动,一般都排排坐在这种“小黑屋”里,一直等到派对结束。
我要不是沾了陈微的光,本来,也该坐在那里面的吧?
……
但其实,“坐冷板凳”倒并不是一件百无聊赖的事情。
那么多人工智能聚在一起,又都不是哑巴,互相之间总是可以趁这个机会认识一下、开开心心聊聊天什么的。
甚至有的时候,主人之间还会因为人工智能的要好从而关系变好,这一向都是最让我们开心的事情。
房间里这些机器人的主人,都是陈微的同学和朋友。
既然如此,说不定也许以后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不如过去问个好?
这么想着,视线正好遥遥和那群机器人中一个穿着旗袍、黑发垂下耳际的大美人四目相对。
他朱唇明眸,美艳不可方物,只是一个抬眼的盈盈眼波而已,就是难得一见的古意盎然。
他正在眉飞色舞说着什么故事,所有机器人都围着他发笑。他自己也轻扬唇角,笑得很开心似的,可就那么笑着笑着,望过来的眼神,却越发诡异——
目光冰冷,利刃一样直戳过来,到最后几乎可以称之为犀狠与怨毒。
我僵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起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再望过去,他仍旧笑里藏刀,目露寒光。
我不明白……
……
“你好,想喝点什么?”
七点二十分钟,客人都已经聚在二楼宴饮欢闹。几大箱啤酒和红酒被送上去之后,一楼的吧台显得有些冷清。
管家临渊认真地擦拭着玻璃杯,耳边烟灰色的柱状crystal和手中剔透的高脚杯边缘,一起反射着吧台顶昏黄散射的灯光。
陆凛家的机器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大美人。
但在我看来,其中没有哪个再比眼前的管家临渊更为出挑。同样是黑发黑眼,我在他那俊美优雅的外形面前,何止是一点点的自惭形秽。
可是、可是为什么……
视线下移到他拿着杯子的那只手。
手指的关节与指节,是完全分开的设计,虽然摇起雪克杯的动作娴熟而灵巧,毕竟和普通人手的外形设计,还是相差甚远。
这种手,好像是很久以前的“古董机”才会有的造型。
仔细想想,现在的crystal应该也是雨滴状居多,像他耳朵上戴的那种柱状的设计,也早就过了流行期。
所以他、他真的是“古董机”吗?
可是看脸的话,完完全全看不出来古旧的痕迹啊!
“越旧的机器人越不值钱”,这是一般逻辑。
但如果是存放了一两百年还仍旧可以使用的“古董机”,那可就完全另当别论了。
机器人被家族几代人代代相传,听起来好像不难,但真的能坚持把不值钱的旧东西传下去的家庭,其实少之又少。
更何况,大部分机型就算想要传承,到了一定的时间期限自己也会坏掉,古董还能保持那么久还像眼前这个“临渊”那么完好流畅的,真的非常非常的稀有。
如今一百年的绝版古董机,收藏市场上价格千万起跳,比高级定制还贵,完全相当于行走的收藏货币。
于是眼前这黑色长发的美男子,在我眼中的形象又更加镀上了一层金光。
“您好,我叫蚀夜。”
“我知道你,”他垂眸,有种温润的感觉,“能够成为夏耶少爷的专属,真是让人羡慕。那么,今天就给你做那个吧,特调的薄荷口味鸡尾酒——clover幸运草,稍等我一下。”
薄荷口味……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极了白墨微笑时的腼腆。
转身去取酒的背影,更是和记忆中莫名重合。
我喜欢薄荷口味的东西,这件事永远都只有白墨才记得。也总不忘每天下午,给我泡一杯清甜安神的薄荷茶。
酒来了,轻啜了一口,唇齿间满溢着熟悉的味道。
……
吧台的微光坠下一片光亮的白,记忆一瞬间仿佛飞回到了曾经的房子,回到了阳光下午后的花园。花园里有一棵巨大的紫藤树,垂下姹紫嫣红。
树下的藤编桌椅上,一杯白瓷装着的热腾腾的薄荷茶飘着诱人清香。主人在一旁悠闲地叼着棒棒糖翻着画册,白墨则抱着托盘,站在桌边笑眼弯弯。
就算被抢走了挚爱,白墨也从来没有憎恨过我,更是从来不忘照顾我。
我却自始至终没有放下芥蒂,从没有真的把他当成过我的朋友。
从初遇,到分离,整整五年。
也许是吧台的木香总有一种古旧的伤感,也许是正好悠扬着一首缓缓吟唱的老歌,整个心境突然一片湿润,突然很想知道白墨他现在究竟过得好不好。
是不是还在主人身边,主人有没有好好对他。
会不会在给主人做热巧克力的时候,偶尔再想起曾经给我泡过的甜甜的薄荷茶。
我已经不在了。主人能不能把当初给我的那些爱,再多分给他一点。
“怎么了,你有心事?”
墨玉色眼睛的临渊伸出他那指骨分离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像是在摸什么小动物的毛。
“要开朗一点啊小朋友。”他说,“就算有心事,也不可以轻易表现出来。不然被夏耶少爷看到了,一定会很担心你的。”
“……小朋友?”
他再度弯起了双眼:“嗯,看得出来吧?我是老古董,内里可是个快一百岁的老爷爷了哦。”
果然是古董机啊。我看着他平静的双眼,默默幻想着——像他这样活上将近一百年,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来,笑一笑,这就对了。幸运草喝光了吗?我再帮你做一杯‘天使之吻’吧,加入了白巧克力,口感会很甜美醇香。”
“喝完之后,就快点打起精神来!你啊~已经够幸运的了,知道这儿有很多机器人羡慕你吗?能遇到夏耶少爷那样的主人,是件多幸福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
……
他再度转过身拿酒,黑色的长发飘起来,被一条灰色的、有些残破的小丝带整齐地绑着。
就连这样的破东西在他身上,都莫名有一种价值连城的观感。我心想气质优雅的人,果然就连背影有一种久经时间沉淀的从容。
正想着,他已经做好了加冰的天使之吻,丰腴的泡沫上,还给我多放了薄荷叶和一颗可爱的红莓。
正要递过来,却被一只莹润洁白的手从半空中生生给夺了过去。
“多谢你了,老爷子。”
柔软的腰肢,包裹在华丽的红色旗袍下。那人往吧台上一靠,烟视媚行的一张精致的民国面孔。垂耳的短发下深红色的水晶耳坠仿佛一滴血水,整个人很像某种……很艳丽的、红色的妖冶的花。
不是别人,就是刚才在“寄存处”里用可怕眼神瞪我的那个美人。
即便离得那么近,我还是分辨不出他究竟是男是女。只见那指尖玲珑剔透半染了蔻丹,举着白色的“天使之吻”,更显血一样的红。
“小十一,你怎么抢客人的酒?”
“哎呀呀,”美人眼波流转,朱唇轻启,“老爷子别那么小气嘛~再给他做一杯就是了。”
说着,向我缓缓伸出那只没有拿酒的手,手背朝上。
可我着实看不懂他这是想握手,还是想让我对他行吻手礼。
如果是女性倒也罢了。但如果是男性,亲下去就有点失礼了吧?
“听说你是夏耶少爷带过来的,”他幽幽一笑,眼中仍是挑衅,“那么,你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司湛’了?”
司湛?
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那妖娆的美人见我皱眉,殷红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得逞:“老爷子,我没记错吧?夏耶少爷这么些年来心心念念的那个的an,是叫做‘司湛’,没错吧?”
“十一,没事做的话就帮主人招待客人去!别仗着主人宠着你,就整天到处胡说八道。”
“才没有胡说呢~我这明明是很、友、好地在聊天嘛,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帮忙待客了哦?你说是不是呀‘司湛’?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吧?我的名字叫做朱华,幸、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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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宣城桃花潭。
李白你是个渣攻,不知宣城太守知不知啊?
@往太太的小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