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是很认真地在搞他,给了他心脏病人最痛苦的病发方式。
系统给他提供的这具身体不仅极度爱晕船,还是个天生的心脏病患者,副船长本来都不同意让他上船,是他许诺了很多和秦先生在一起后给他的好处,副船长这才同意让他上船的。
然而苏锦之自己一开始其实也没把握自己到底能不能接近那个秦叶舟,但他的脸在副船长眼中似乎很不错,所以他居然答应了。
苏锦之觉得这很不科学,但在零号告诉他这是它帮忙开的金手指之后,苏锦之就觉得这没什么不科学的了。
不过为了防止苏锦之发病给他带来麻烦,副船长让人给他安排的工作都是比较清闲的,而他也就是这样才在同事眼中坐实了“勾引副船长的小妖精”的名头,以至于他一直被排挤冷漠。但他的同事整天骂他是个用身体贿赂副船长的贱人,却不知道他贿赂副船长用的只是金钱和空头支票。
苏锦之真正要“勾引”的人,是今天才登上亚特兰号的秦叶舟。
秦叶舟一上船就去了第15层甲板的观景台,说什么——等日落后要看星星?据说他包下这座船最上的三层,就是为了远离彻夜灯光不歇的城市,到寂静的夜海上看一场闪烁耀眼的繁星。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苏锦之也不用花五万块就为了上这艘船买通副船长让他做服侍秦叶舟的侍者。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副船长特地吩咐了他们的领队,不许他做重活,也不许他多做事,每天装模作样地擦个杯子就可以了。
如今他这具身体虽然有着先天性心脏病,但是在今天之前控制系统的都是零号,所以他三个月没在拯救总目标身边也没发病过——这一点儿也不正常。
按理来说,一号为了督促他积极做任务,是不可能这样给他放大水的。
而现在,一号似乎是想将那三个月里错过的所有惩罚一起集中起来似的,对他的心脏施压。
苏锦之蜷缩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却感觉心脏的窒痛越来越厉害,他努力稳住类似抽风一样发抖发麻的双手,从裤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心脏病药。
但下一刻,药瓶就因为他手抖得太过厉害而掉下去了,滚到以他现在状况根本碰不到的墙边一角去。
一号听着苏锦之痛苦的喘息声,用冰冷的机械电子音慢悠悠道:“因宿主之前消极怠工三个月,以及二十五分钟前检测到宿主对拯救总目标产生了五点恨意,特实行三级惩罚以示警告。”
苏锦之身体在受折磨,但一号却让他神智保持清醒,防止他因病发而昏过去。
苏锦之在脑海里对一号破口大骂:“消极怠工?秦叶舟那个时候还在国外,就算他在国内,我一个普通人要怎么到他身边去?”
任凭苏锦之脾气再好,他现在都很想骂人。系统给他搞来的这具身体,学历一般,父母双亡,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成年后打了两年零工存下的五万块都被他拿去贿赂副船长这才有了靠近秦叶舟的机会。
他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很认真地在准备拯救总目标的计划,一开始,他是打算去应聘秦叶舟的小腿按摩工的。
但谁他妈知道秦叶舟就算找个按摩工,那也是找有高级证书的按摩工,苏锦之哪来得及花个七八年考证啊,要是这段时间里秦叶舟想不开自杀死了怎么办?
况且惩罚一共九级,一号现在给他的才是三级惩罚,苏锦之上辈子虽然浑身是病,但他在的地方可是大星际时代,他住的医院也不是太落后,甚至还很高级,所以在治疗过程中他能感受的痛感其实并不多。
“一号,一号……”苏锦之软了声音呼唤系统,“我错了,我马上去勾引,不,拯救秦叶舟,我保证不会再对他产生恨意,一点恨意都不会有……”
一号没有说话,但苏锦之能感觉到自己能够呼吸了,心脏的绞痛也渐渐缓了下去。
——冰冷的瓷砖提醒着他还活着这个事实。
苏锦之冷汗津津地撑着洗手台从地上爬起来,捡回自己的药瓶后走出厕所,刚出门就被副船长逮到了:“你跑哪儿去了?秦先生他们那开始送餐了,我找了你好久,赶紧过去!”
副船长把这些话说完,苏锦之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厕所躺了一个多小时……
他现在好想回去洗个澡。
但是副船长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把他拖到了餐车旁边,把推把望他手里一塞,压低声音,因年老而变褐的眼瞳里满是无声的警告:“你可别辜负我给你寻的好时机。”
让一个在厕所地上躺了一个多小时的人去给人送吃的这种事也只有他们副船长干得出来了,虽然他们的厕所三个小时拖一次很是干净,但苏锦之还是觉得他很脏。
苏锦之推着餐车缓缓往前走着,正在心里做着是先洗澡还是勾引秦叶舟的天人交战。走到甲板门口时,先前推开他的那个保镖看见他了,立马上前道:“诶,怎么又是你?”
苏锦之一听他这话马上就把头低下了,缩着脖子生怕这个保镖闻到什么不该闻的味道。
那保镖看到青年被他喊了一声后就一直在颤抖,紧握在推把上的手指指尖微微发紫,手背白皙得几乎能透光,连埋在肉里的黛色血管也能清晰地看清,就着突出的细骨齐齐映入眼帘,不禁心想他有那么恐怖吗?
保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苏锦之身边帮他把餐车推进了去,在他身边小声提醒道:“这次别再打翻东西了,小心点。”
说完这话后他便合上了门,将游轮最高层上的观景台留给苏锦之和秦叶舟。
苏锦之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这保镖会要求换人呢,要是这样他就先回去洗澡,等这个保镖换班后他再来拯救秦叶舟好了,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进来了。
苏锦之收回凌乱的思绪,看向那个让他心情无比复杂的人。
此时太阳才刚刚下山不久,海面与天空接壤的地方还残留着饱满而浓郁大片红霞,遥遥望去还能看到几只雪色的海鸥,在天际破开“人”字状的空白渐渐远去,而蓝色越发深沉的另一边天空上已经出现了几颗星星,像是上帝摔碎的钻石,不断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的拯救总目标坐在轮椅上,腿面上盖着一条柔软的深蓝色的毯子,背对他望着广袤无垠的蓝空——这个人明明是来看星星的,可他现在却背对着他追随而来的繁星。
秦叶舟自上船到现在还没说过一个字,苏锦之也不好揣摩他的心思,只能开了瓶红酒,将撩人心扉的红色液体倒入高脚杯中,轻轻放到秦叶舟手边:“秦先生。”
这一次,秦叶舟终于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他表情冷淡,犹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的五官异常深邃,眼睛是深灰色的,漆黑的瞳孔细小如针,直直刺入苏锦之的心脏深处,高高在上地掂量着他灵魂的分量。因为侧着头,残阳的余霞打在他另一边眼睛里,为那些灰渡上一层红棕色,就像是眼前的日落,又像是战场上血肉与弥漫的硝烟交织而成的灰色血雾,在他深渊似的瞳孔四周不断游移。
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苏锦之差一点以为自己又见到了那个令他毛骨悚然,浑身战栗的外星人。
苏锦之努力稳住身形,对着他轻轻笑了一下。
而在他笑了之后,秦叶舟就把目光轻轻移开了,不再用那双能吃人的灰暗眼睛注视他。苏锦之看着他举起盛有红酒的高脚杯轻轻旋转,直到艳丽的液体在杯壁上滚动,留下一道道砖红色的酒泪后才抿了一小口——是真的一小口,就沾沾唇的那种程度。
苏锦之没有继续看他,低着头认真地将推车上的食物往餐桌上摆。
“会喝酒吗?”
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穿过他的耳膜,苏锦之停了手上的动作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说话的那人竟是秦叶舟,连忙回答道:“会!”
青年回答得速度很快,随后像是欲盖弥彰一般,如同第一次见他那样又垂着脑袋,声音小小地:“会一点……”
秦叶舟看了他一眼,视线瞥到青年柔软发丝间的发旋后忽然勾起了唇角,指指他身边的一个椅子:“过来坐。”
苏锦之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秦叶舟还是笑着,更是抬手拿起他刚才开了的那瓶红酒为他倒了一杯。
“放松点。”秦叶舟声音柔和而低沉,听上去平易近人。
苏锦之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捧着那杯红酒神情更加恍惚了。
秦叶舟见他这样,唇角的弧度弯得更深了,如同恶毒的皇后引诱白雪公主咬一口那颗淬了剧毒的苹果般,沙哑着声音催促他:“喝一口啊。”
男人的嗓音低低沉沉的,像是大提琴最低音弦被压动时的声音,惑人无比,但似乎又很熟悉。
苏锦之这才发现他和那个外星人还是有些不同的,那个外星人肯定没这么好听的声音——虽然他没有听过他说话。
如同被浩瀚海洋中忽然出现的美艳海妖蛊惑了的水手那样,苏锦之听着他的话举起红酒,在酒杯里深深嗅了一口,一股浓郁的幽香便立即萦绕而来,勾得苏锦之忍不住先抿了一口,再喝第二口,等他将杯子完全放下后,酒杯已经空了。
青年的侧颜精致漂亮,喝酒时双眸半阖,长长的眼睫轻敛着眼底的水光,柔红的唇贴在透明的杯壁上,轻轻吮动着将杯里的液体饮入口中。
秦叶舟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在看到青年将杯里的红酒完全饮尽后,他灰色的眼眸就变得宛若此刻天鹅绒般的夜色一般深沉了。
“你叫什么名字?”
他轻轻开口,双手十指交叉搭在自己腿上,眼睛又看向了繁星渐起的深色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