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面对贺阳的问题,南风选择了沉默,片刻之后,她抬起眼来,冷淡的看着他。
  “你说什么?”
  “我说你衣袖上的……咦?”贺阳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我刚才看到的……”
  “你看到了什么?”
  贺阳用力揉了揉眼睛,然而不管他揉几次都没用,南风的衣袖上什么都没有。他讪讪的放下手,抓紧了牛奶杯的杯柄。
  “不……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是吗。”南风端起牛奶,慢慢喝了起来,“那就快点去睡,你是太困了吧。”
  贺阳只能愣愣的点头,虽然他无比确定自己之前在南风衣袖上看到的是血,但眼前的场景又在嘲笑着他。他不禁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因为太困而眼花了。喝完牛奶将杯子收到厨房后,他对南风挥一挥手,道了声晚安便上楼睡觉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后,南风才放下没动多少的牛奶,静静看着热气变得微薄,直至消弭。
  良久,她才拉起衣袖,如活物一般的血水紧紧攀附着她的手臂,她用厌恶的眼神看了这东西一眼,抬手如同撕下一块皮一样扯下这半干枯的血水甩进垃圾桶里,血水发出一阵刺耳的滋滋声,剧烈的翻滚着,朝着她的方向探出,最后还是嘶啦一声化作枯干的血渍。
  吸血鬼的血液,在离体之后若不能进入第二个人的体内,便会在空气中失去所有水分,变成凝结的血块。
  所以南风刚才才会让血水穿透衣服缠在她的手臂上,以此瞒过贺阳。
  南风连一眼也不愿意施舍给那种东西,只捧起已经变温的牛奶,慢慢喝光。
  温热的牛奶进入胃里,从体内一点一点温暖起来,连头疼也缓和了些许,南风靠在沙发背上,无言的注视着窗外的月光。
  她又一次做了那个梦。
  梦里小小的棺材紧闭着,式样简朴的木棺,在漫长的时间里上面漆的红漆也变得黯淡了,只是没有灰尘。那真的是一口非常小的棺材,只放得下一个孩童吧。它被孤零零的放在那里,被死寂的黑暗包围着。
  那棺材里躺着她很重要的人。
  可那是谁?
  想不起来。
  揭开棺盖就知道了吧。
  但她无法靠近。无论同样的梦做了多少次,梦里的她始终身陷于泥沼一般的黑暗之中,黑暗从四面八方压迫着她,令她动弹不得,寸步难行。
  所以每次她做过这个梦后心情都会特别恶劣。
  更别提今夜她又是被人从梦中吵醒的。
  克制不住脾气简直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那个时候,她站在别墅的花园里,看着那些吸血鬼的眼神格外的不善。
  “就算是夜行生物,也该知道现在是人类睡觉的时间吧。”
  然而这些低级的吸血鬼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可以沟通的生物,无理性的野兽在月光下显露凶形,向眼前的女人露出了獠牙。
  “终于找到这儿了?”南风冷冷道,“算了,不过是劣化种里面的劣化种,连人话都听不懂的僵尸而已。”
  微微屈下/身,腿部的肌肉紧绷起来,下一秒,她猛地从原地消失了。
  漂亮的飞跃,重重落在对方的背上,借着下坠的力度将那吸血鬼整个踏进泥里。伴随着脊柱折断的脆响,南风借着一跃而起的那份冲击力,生生踩断了足下吸血鬼的脊背!
  在旁边的吸血鬼还没回过神之前她抬腿又是一击,准确的命中了对方的咽喉,只一脚便将那只吸血鬼的脑袋踹得整个向后仰去,脖颈后折成九十度。
  在那只被踢断了脖子的倒霉鬼跪倒在地之时,她抬手掐住面前吸血鬼的脖子,脚跟一旋,硬是将身体旋转了180度,不仅躲过了背后吸血鬼的袭击,还将另一只吸血鬼的脖子卡在膝弯处。
  一呼一吸之间,南风腿部和手臂的肌肉同时绷紧,咯啦一声就将两只吸血鬼的颈椎骨生生拗断!
  单手撑在面前吸血鬼的尸体上,从它的肩头一个漂亮的空翻翻过,用它的尸体挡住了最后那只吸血鬼的袭击,抬脚便将两只一起踹了出去!
  吸血鬼撞在大树上发出轰的一声。南风微微皱起眉头,大约是觉得动静太大了吧。她猛地俯身朝那只吸血鬼冲了过去,抓住还没能爬起来的吸血鬼的头颅便是重重往地上一砸——
  粘稠酸腐的血浆在地面上呈炸裂状蔓开,南风松开手,随手将血甩到一边,慢慢直起身来。
  同时杀死五只吸血鬼不过花了她一分半钟。这本该是辉煌的战绩,她却难得露出了几分不快的神情。
  虽然不明显,但的确是变慢了。
  果然只做基础训练还是不够的。只是三天而已,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长期任务,为什么只有这次松懈的那么快?
  只能说是……太/安逸了。贺阳的生活太过随意,不知不觉间带乱了她的节奏。身体比精神更快的习惯了安逸。
  南风一语不发的看着自己的手。
  还是快点结束这个任务吧。
  “明天再去催一催头儿吧。”她慢慢握紧拳头,“得让调查部那帮子快一点才行。”
  吸血鬼的尸体在她脚边慢慢化作血水,那血仿佛是从体内侵蚀出来的一般,腐蚀了骨骼肌肉,有如活物一般试图向她身上攀附,却被南风面无表情的一脚踩在脚下,只能不甘的吱吱叫着,接触到空气的部分迅速失去水分,枯干风化,变成肮脏的尘土。
  南风只是以冰冷的眼神自上注视着。
  贺阳就是在那时候下来的。
  之后他给了她一张毛毯,给了她一杯热牛奶。
  南风拢紧身上的薄毛毯,月色在她眼中渐渐朦胧起来,她不知不觉闭上眼,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她睡觉的时候总是习惯侧睡,面朝着沙发靠背,无意识的蜷缩起来。
  银白的月光洒在她披散下来的长发上,镀上了一层冷调的色彩。南风的脸庞一半被映照得格外苍白,一半深陷于暗影之中。也只有这个时候,剥落了平日那刀锋一般凛冽的神色,才看得出她本是一个那样美的女人。
  此时此刻,一室寂静,唯有辉光清冷,伴她入眠。
  南风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明亮的月光,也有许多年没有梦到过从前。
  这一次的梦中不再有小小的棺材,却有小小的少年,站在花田的那一端对她微笑。
  向日葵的花海在风中轻摇,连风也仿佛被染上了向日葵的金黄。十二岁的她站在花田的这一端,等着那男孩来拉她的手,带她去更远的地方。天空深蓝,像丝绒一样美丽,蓝得连一丝云也没有。阳光将他的笑容映照得如此耀眼。
  于是她也跟着微笑起来。
  那时候的南风还是会笑的,就像贺阳照片上的那个少女一样……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女孩一样的笑容。毫无阴霾,如此明亮。
  那时候,她还没有遇到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