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终于响起,但距离钱修业被绑架已经过了六个小时,天色已经渐暗,不少地方的路灯已经亮起,将人们下班回家的疲惫身影拍打在地面之上。
董国衔戴上耳机,随后指着旁边的电话,这边将手放在平板电脑之上,这才示意小黑去接电话。
小黑深吸一口气,将电话接起来,还未说话,就听到那头有一个明显用了变声器的声音说道:“今晚12点之前,准备五千六百万现金,带到北三环安贞路和安华路之间的人行天桥上,然后全部撒下去。”
小黑愣住了,扭头看向董国衔,董国衔举起平板,将打好的字给他看,小黑照着念道:“就几个小时,我上哪儿去凑这么多钱?再说了,我老板也没有五千六百万呀!”
“有。”电话那头的人说道,“你家老板仓房里那些古董,还有那座宅子加起来,至少价值六千万。”
小黑哭丧着脸:“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在几个小时内把这些东西全卖了呀?”
董国衔朝着小黑竖起大拇指,示意他说得好,又做手势,让他继续说下去,拖延时间。
不过,董国衔也意识到,好像绑匪根本就不在乎时间一样,但是绑匪不可能不知道这里有警察正在定位他们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干笑了一声:“更简单,你把宅子直接烧了,这是最简单可行的办法,记住,12点之前,要不让我看到现金满天飞,要不你就烧了宅子。”
说完,电话挂断,旁边的一名警察扭头道:“董队,找到了,在北五环的一个小区,最近的一个小组已经赶过去了。”
董国衔看着挂钟:“来不及,这个点正堵呢,等他们赶到人早跑没影了,通知最近的派出所,叫他们派人马上去盯着。”
警察立即照做,董国衔扭头的时候,却看到刑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侧面了。
董国衔看着刑术,冷哼了一声:“刑先生,有什么指教?或者说,你有什么高见?”
刑术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董国衔看着旁边的录音器材:“你要不要听听绑匪的电话?”
“可以吗?”刑术问,并未挪动半步,“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听一听。”
董国衔脸色沉下去:“不可以,以前傅队依赖你,不代表现在我就会依赖你,别忘了,你们都有嫌疑。”
“小黑!”刑术看着董国衔,叫着小黑,“跟我进去。”
董国衔看着小黑,小黑当然明白刑术是什么意思,他现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左右看着很是为难。
刑术转身朝着仓房走去,边走边说:“如果你认为他能保住你的饭碗,你就站着别动。”
小黑思索了半天,朝着董国衔赔笑道:“董警官,不好意思啊。”
说完,小黑一溜烟就跟上了刑术的步伐,进屋去了。
董国衔站在那看着仓房的门关上,面无表情地戴上耳机,听着先前的录音。
仓房内,小黑将先前的与绑匪的那番话重新叙述了一遍,他的记忆力不错,几乎没有什么遗漏。
刑术听完后,看着地面,问:“小黑,仓房内所有物件加起来,价值多少钱?”
小黑寻思了一下,闭眼算着,随后道:“最多不过三百四十万,我还往高了说,不过我也许有偏差,术哥,您是行家中的行家,您看我说的对不对?”
刑术抬眼看着四周:“差不多吧,但这座宅子值多少钱,我就不知道了。”
小黑马上道:“宅子的价值,也和他们说的估计差不多,只是估计啊,我也不知道,因为毕竟没有开发商有那个能耐把琉璃厂这一片买下来呀。”
刑术点头:“他们其实根本不想要钱,说白了,他们不想提任何要求,只是想拖时间,肯定有其他的目的,而且警察绝对会扑空的,我问你,最近钱师叔有没有反常的地方?还有,那个佘采香,到底是什么人,她来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小黑一副为难的模样,刑术看着他道:“没关系,如果你因此丢了工作,我保证给你介绍一份薪水更不错的活儿,而且就在北京。”
“术哥,谢谢您,但是我真是不想在人背后说什么。”小黑吞咽着口水,紧张地看着门口,“呃……佘采香呀,就是香姐来的时候,东家就知道她图谋不轨,所以,有一天晚上,把我们都叫到了后院,当着面,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刑术思考着:“你说所有人?隆德宝库除了你和佘采香之外,还有谁?这些人为何这两天不在这里?”
小黑道:“我也不知道,一个月之前,东家就把他们都辞退了,说是买卖不好,用不上这么多人,原本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账房,一个厨子,一个保洁,还有一个司机,账房呢就主要负责登记和清理仓房,我呢,一直做当值朝奉。对外的一些杂事,什么营业执照年审之类的,都让那司机去做的,他们被辞退之后,我还是做我的活儿,其他的基本上都是香姐一个人揽下来了。”
“一个月之前?”刑术闭眼想着,猛然间想到,一个月之前不正是连九棋再次现身的时间吗?这其中有关联吗?
应该有,钱师叔这么聪明,万清泉万师叔被害,他收到消息,估计察觉到了什么,说不定私下也与师父有联系,而且,马菲也说过,她当初被库斯科公司安排回哈尔滨,所有的行动,都是库斯科公司安排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来拜码头,以最传统的方式拜会师父。
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师父意识到,躲在库斯科公司这棵大树下指挥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连九棋。
在草原上没有挖出骸骨来,加上连九棋在自己眼前出现,都证明了这一点。
刑术思来想去,确定了一个推测,随后对小黑道:“没事了,你出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
“诶,好。”小黑连连点头,“术哥,有事您说话,我就在外边。”
刑术点头,跟着小黑出门,出门的时候,他明知道董国衔盯着自己,但视而不见,径直朝着钱修业的寝室走去,将门打开之后,靠着门看着屋内的两个女人道:“我要离开这里,你们必须帮我。”
马菲和佘采香同时站起来,问:“你要去哪儿?”
刑术侧头听着门外,确定没有人偷听之后,这才走到卧室角落,站定后道:“钱师叔的绑架案是自导自演的。”
马菲和佘采香上前,都显得很疑惑。
刑术又道:“按照小黑的说法,一个月前,他辞退了这里除了小黑和佘采香之外所有人,对吧?”
佘采香点头,刑术又道:“恰好也是同一时间,万清泉万师叔遇害,连九棋突然出现在唉哈尔滨,差不多也是那时候,我师父推测出了连九棋就在库斯科公司内部,以钱师叔这么聪明的人来说,他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布置这个绑架案,其目的就是为了人间蒸发,以此逃脱连九棋对他的复仇,同时,这样做,还可以阻碍连九棋对他的搜索,你们想想看,如果警察盯紧这个案子,连九棋成功复仇的几率就会被大大降低。”
马菲道:“这很像是盛丰当初所用的那一招,利用警察来保护自己,达到最终的目的。”
“对,这是最好的办法,如果是我,我说不定也会用这一招。”刑术看着门口,“所以,我必须出去找他。”
佘采香问:“你知道他在哪儿?”
刑术点头:“也许知道,我得去碰碰运气。”
佘采香立即问:“他在什么地方?”
刑术道:“我不能告诉你,你很清楚我信不过你。”
佘采香急了:“刑术,我一定会要找到《九子图》,否则,我……”
佘采香话说一半,没有说下去,马菲看着她,又看着刑术。
刑术道:“你什么?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佘采香摇头:“没什么,以后你会知道的。”
刑术道:“佘采香,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九子图》并不在钱修业手中,我可以肯定这件事,所以,即便你找到她也没有任何办法,你只是一枚随时都可以抛弃的棋子,仅此而已。”
佘采香和马菲同时一愣,两人也同时想到了刑术这句话的意思,直接在告诉她们,他知道真正的《九子图》下落。
佘采香还在揣测的时候,马菲先她一步想到《九子图》也许就在刑术身上,因为连九棋去见过刑术,而连九棋应该知道刑术就是他儿子,加上墨暮桥的推测,足以说明,连九棋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将《九子图》交给库斯科公司。
但是连九棋尽管对周围的人都不信任,但肯定信得过自己的儿子,所以将《九子图》交给了还不知道自己与连九棋关系的刑术。
这是一招险棋,也走了一步他人都想不到的好棋。
马菲问:“你要我怎么做?”
刑术看着屋顶道:“从大门走不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上房顶,你们得帮我暂时拖住董国衔,前提是,如果他想进来的话,至少拖住十分钟。”
佘采香看了看表:“十分钟,你能跑多远?”
刑术道:“足够我跑出警察可以控制的范围了,但是按照董国衔的脾气,他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将我列为嫌疑犯,然后全城搜捕,但我估计他的上级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马菲问:“你的意思是,这里是首都,在没有确实证据的前提下,他的上级不会让他大动干戈?”
“没错。”刑术点头,“所以,十分钟就足够了,最重要的是董国衔根本想不到我会离开。”
佘采香看着屋顶道:“你准备怎么爬上去?上面都只是装饰瓦,揭不开的。”
刑术笑了:“所以,我才来问你到底应该怎么出去,因为在隆德宝库中,除了钱师叔之外,你应该是最熟悉这里的人,而且你也必须熟悉这里,你会考虑万一得手又困之后,怎么离开。”
马菲笑了,知道刑术刚才所说的那一系列话就仅仅是为了如今这一句话做的铺垫,逼佘采香将设计好离开这里的其中一条路线说出来。
佘采香迟疑了一下,这才道:“两条路,一条是凉亭侧面的下水道,很窄,那是我当初设计的最后一条路,现在来看行不通,第二条是仓房紧挨卧室的这面封火墙的缝隙中。”
说着,佘采香走到靠仓房的那堵墙跟前,用手拍了拍:“这座老宅子在重新装修之前,加厚了墙面,虽然表面上看两间屋子是挨在一起的,但实际上中间还有一堵封火墙,就是避免火灾发生后,火势会直接蔓延过来。”
刑术上前道:“你的意思是,两座寨子之间多了一堵墙,这堵墙的两侧都有缝隙?”
佘采香点头:“对,缝隙的宽度刚好能容纳进一个人,但不能太胖,否则会卡住。”
马菲问:“刑术挤得进去吗?”
佘采香耸耸肩:“我不知道,他可以去试试,去仓房之后,搬开挨着西面的那个柜子,最左边有个缝隙,从缝隙中侧身进去,再右转,再往上爬,我在左右的墙面上都凿好了小孔,可以用来攀爬,爬到顶端之后,用双手顶开上面那一层活动瓦,就可以出去了。”
刑术点头:“谢谢,那我先过去了,等下你们轮流过来,我需要十分钟准备,所以,你们每隔五分钟过来一个人。”
说完,刑术转身出门,离开寝室之后,刑术看到董国衔依然戴着耳机坐在椅子上,直勾勾地用一种带着寒意的眼神看着他。
刑术径直朝着董国衔走过去,随后道:“董警官,我给你个忠告。”
“洗耳恭听!”董国衔靠着椅背摘下耳机看着他。
刑术俯身下去,低声道:“这个案子,你破不了。”
董国衔捏紧了手中的耳机,起身来,原本脸色阴沉的他,忽然间却又笑了:“刑术,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刑术摇头:“我不耍花招,我只是给你一个忠告,另外,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你们警察内部的事情,还有或许你们本身的矛盾,但是你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我相信……”
刑术话没有说话,便看到了出现在后院门口的傅茗伟和陈方两人。
董国衔看到刑术的反应,也转身过去,发现了傅茗伟,心中虽然有些不快的他,但还是故意挤出了一个笑容,寻思了半天,还是叫了一声:“傅队。”
傅茗伟也微笑了下,上前道:“客气,我只是顺道来看看。”
刑术朝着傅茗伟点点头,心里想:糟了,他怎么突然来了?傅茗伟一来,我离开的计划是不是就要推迟了?
刑术很清楚,也许自己的那些手段能瞒得过董国衔,但不一定能避过傅茗伟,毕竟傅茗伟比董国衔聪明,经验更丰富,而且几次“合作”下来,也大概熟悉自己的行事规律。
刑术打完招呼后,转身就要进屋,傅茗伟叫住他道:“刑术,没事的话,我们坐下来聊聊?”
“不好意思。”刑术微微侧身道,“我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
傅茗伟挨着董国衔坐下,也不看刑术,直接道:“你是不是想走呀?”
刑术一愣,转身看着他:“我倒是想走,但是董警官不让,因为他认为我也是嫌疑犯之一。”
傅茗伟看着录音设备,抓起耳机戴上,播放着刚才小黑与绑匪的电话录音,听完之后,放下耳机道:“这个案子我先前已经去局里听过详情了,我的结论应该与你一样,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傅茗伟这句话却是说给刑术听的,董国衔看着傅茗伟,又看着刑术,不知道傅茗伟话中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刑术虽然心中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但还是装傻道:“傅警官,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傅茗伟看着仓房:“我想,我们还是单独聊聊吧,耽误不了多长的时间,咱们都清楚,钱修业没有生命危险,对吧?”
说着,傅茗伟起身,径直走向仓房,而董国衔则坐在那,其他的警察也扭头来看着他,此时,旁边负责通讯的警察低声道:“董队,没抓到人,绑匪用的电话,是从人家家里接出来的座机电话线,那个小区当时人来人往特别多,粗略估计,当时出入的人数至少有上百人。”
董国衔微微点头:“行了,我知道。”
董国衔抬眼看着刑术,随后又将目光移开,此时的他,结合起傅茗伟所说的那两句话,也基本上明白了这次的绑架案应该是钱修业的自导自演,也清楚,从傅茗伟出现在门口的这一刻开始,这个案子就被他接手了。
没关系,我还要抓陈泰东。董国衔这样想到,我来北京的目的不就为了陈泰东吗?不就为了向傅茗伟证明,我之前对陈泰东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吗?
董国衔坐下来,看着走向仓房的刑术,对旁边的警察道:“询问一下,陈泰东的通缉令是不是下发了?”
警察摇头:“董队,上面不同意这样做,因为上面认为现在需要的是找到和保护陈泰东,而不是通缉他,毕竟他并没有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