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那场沟通失败的对话,在解决了阻碍他跟反抗者见面的唯一障碍——也就是黑胖子之后,别斯年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回跟反抗者见面这件事上。
  至于黑胖子以及他的小弟们的后续安排?
  别斯年并没有关注,他对这种繁杂又琐碎的事情不感兴趣。
  因为别斯年的某些“莫名”举动,人们总会对别斯年产生一些微妙的误解——比如说单方面认为对方心思深沉,野心勃勃诸如此类——用来解释对方那些莫名行为的目的。
  但对别斯年而言,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出于某个特定的理由。
  “因为这么做很有意思啊。”别斯年曾如此理直气壮的回答某个友人的问题,得到了对方气愤的回复。
  “但对其他人来说,这一点意思都没有!”
  别斯年大惊失色:“我需要考虑其他人的想法吗?”
  “哇—真是糟糕的发言。你要是哪天被人围殴了,我一点都不奇怪。”
  “我也是如此诚挚的期待着这种事情发生呢,”那时的别斯年尚且能兴致勃勃的憧憬道:“拳头与灵魂的交流,多让人兴奋。”
  但对如今的别斯年来说,打架这种事情,简直无聊透顶。
  失去了拳头与灵魂的交流,他只好将目光转向其他更有意思的事情。
  很难说,这对这个世界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但至少眼下就有一群人真切体会到了对方带来的变化。
  十一区和十区变得异常忙碌。
  对季华来说,别斯年撒手不管简直再好不过,要是对方格外关注的话,他反而不好施展。
  当然这也有些小小的弊端。
  毕竟别斯年再怎么强大,也只是一个人。
  而十一区、十区,再加上十二区覆盖的庞大人口数量,足够让眼下岌岌可危的局势随时翻转。
  这些区域中的大部分人一天之前从未听说过“别斯年”这个名字,更不可能拥有所谓的忠诚。
  在这种情况下,季华接手了这个棘手的局势。
  在遍地的不信任和蠢蠢欲动中,维持岌岌可危的平衡不是一个好想法,在荒星,任何妥协都会演变成漩涡,引发连锁反应。
  体面的绅士会保留彬彬有礼的假面,但暴躁的恶徒只会欺软怕硬。
  更何况,季华要的也不是粉饰出来的和平。
  所以他直接打破了岌岌可危的平衡,强硬的向这些区域内的所有人提出了一长串要求——囊括这些区域内的所有荒星原住民日常起居的所有事项。
  十区、十一区、十二区瞬间炸锅,人们拿起武器,成群结队的汇入人潮,浩浩荡荡的朝别斯年他们落脚的房子涌去。
  “外面是不是有点吵?”别斯年清楚听见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浪。
  他侧耳分辨了下,那些声浪倒不是什么口号——荒星也不流行喊口号。
  那种抗议方式,在没有政府机构存在的荒星上,毫无意义。
  嘈杂的声音是由毫无意义的嘶吼以及武器挥舞的破空声组成的。
  别斯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侧身:“有人打上门来了?”
  眼下留在此处的是之前毫无存在感的阿诺和阿森——其他人有事要干,只有他们有空,被季华安排来跟别斯年介绍情况。
  阿诺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老实道:“好像是季华哥那边安排了什么。”
  虽然决心将打架剔除出日程表,但旧有的习惯很难轻易改变,别斯年本能的兴奋了起来:“人好像很多,我们去看看。”
  阿森更寡言少语:“季华哥会处理好的。”
  “不会打起来?”别斯年有些失望,转念一想,冒出了新的疑惑:“你们跟季华认识多久了?”
  阿诺掰着手指数了一会:“二,三,四……四个月了。”
  别斯年:“相比你们对他的信任而言,这个时间可不算长。”
  “季华哥很厉害。”阿诺:“他来了之后,我们就没饿过肚子。”
  阿森补充道:“阿全也没被打的那么惨了。”
  “季华哥说能处理好,就一定能处理好……”阿诺的耳朵微微动了动,高兴了起来:“那些声音不见了。”
  确实,就几句话的功夫,那些喧哗声忽而消失了,人群似乎突然冷静了下来。
  看来确实不会打起来,别斯年得出这个判断,对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失去了兴趣,将对话转了回去:“所以,反抗者在哪?”
  “荒星上这么多人都没找到他,那他藏的地方起码足够隐蔽……”说到这里,别斯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地址:“十三区?”
  阿诺笑得十分没心没肺:“之前你从十三区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
  当答案出现后,之前的一切似乎遍布了暗示。
  别斯年跟他们最初相遇的地点,在十三区边界线外。
  为了躲避黑胖子的手下,一路逃窜到十二区的季华他们,在这里遇到了丁大的手下,然后被揍了个半死。
  逃窜的路线并不隐晦,也明确指向了目的地。
  只是没有联系起来的人,会下意识的忽视这一点。
  “反抗者身上没有身份芯片,那十三区确实是个不错的藏身地,”别斯年客观道:“既有用来作为武器的材料,又不用担心遇到其他人暴露了自己。”
  别斯年只是对某些人有点失望:“狐狸看起来挺聪明的……”居然只是看起来聪明?
  “对我们来说,十三区虽然存在,但不存在我们的思考范围内,”阿诺道:“所有人都习惯了不涉足那里,久而久之,那里就真的‘消失’了。”
  毕竟,在荒星,来自联邦的救济品非常重要。
  失去领取救济品的资格就等于失去最基础的食物来源——哪怕能抢其他人的食物,但大部分人自己都吃不饱。
  “没有吃的,谁就会死。”
  愤怒的人潮朝前涌来时,季华一步都没退。
  他站在最前面,目视着随时能把他们淹没的荒星原住民们。
  位于食物链最底层的原住民们大多面黄肌瘦,如果能看到一个体型正常的人,毋庸置疑,这家伙绝对是某个小团伙里的中上层。
  胖子在荒星并不罕见,毕竟体型越大,在打架时就越能占据有利条件,而越是能打赢的人,就越能拥有更多的食物,这导致了一个简单的循坏。
  吃不饱的总是吃不饱。而能吃饱的人则总是能吃饱。
  季华:“我知道,你们对于我提出的那些要求有很多意见……”
  黑胖子乐得见局势如此发展,闻言在心里吐槽:那可不叫有很多意见,那玩意压根就是痴人说梦。
  季华一条条道:“让你们打扫卫生,早起晨练,在辖区内禁止斗殴,还有每个人都要完成工作等等……”
  虽然已经听过好几次了,但再一次从对方嘴里听到这种话,黑胖子还是非常敬佩对方的勇气,在这里说这些,那无疑是在找死。
  当然,杀人是被禁止的,但因为没有食物饿死又怎么能算是杀人呢?
  正如黑胖子所想的那样,人潮在听到这些时,愈发激动了起来。
  被黑胖子手下勉强维持的秩序瞬间失控,人潮越过那条线,朝季华冲了过来。
  别斯年曾经体会过被人潮淹没的待遇,而季华如今面对的是远比那时更多的人。
  乌泱泱的人潮满怀愤怒的朝前涌来时,即使是黑胖子,都朝外撤了好几步,微妙的呈现出融入人群的姿态。
  阿全却恰好相反,他几乎是直接朝前扑了出去——在阿全的字典里,大概永远不会出现退缩这个词。
  季华按住了他。
  “但我能给所有服从安排的人发食物。”
  沸腾的人潮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涌向前方的人潮停了下来。
  正在看戏的黑胖子却恰恰相反,他立刻站了出来,本能的嗅到了对方话语里的潜台词:“你哪来那么多食物。”
  季华看了他一眼:“我去你藏食物的地方看过了。”
  “我不同意!”黑胖子倒没有蠢到在这种情况下说出“那是我的”这种话来,虽然他内心确实是这么想的。
  “那点食物能支撑多久?你知道十区、十一区、十二区有多少张吃饭的嘴吗?趁着现在消息还没有扩散,你最好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就算有千百个粮仓,也供不起这么多人,”黑胖子语速飞快道:“你以为最早那批人没试过这条路吗?要是能这么轻易成功,荒星怎么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黑胖子的话掷地有声,甚至好似身影都高大了起来:“你根本不懂,荒星面对的问题是什么!”
  季华:“荒星没法产出食物才是所有矛盾的根源所在。”
  黑胖子咄咄逼人的气势回落了几分:“既然你知道……”
  “我知道,但我想试一试,”季华的声音沉了下去:“总要试一试才会知道结果,不是吗?”
  黑胖子瞠目结舌:“疯子!”
  他看向站在他们面前密密麻麻的人,人潮的寂静在此刻充满了压迫感。
  如果有人敢阻拦的话,他们就会把对方撕成碎片。
  这就是荒星。
  饥饿又绝望的荒星。
  黑胖子的声音低了下去:“你在自寻死路,等我藏起来的那些食物填不饱他们肚子的时候……不用太久,几天后你就能见到了,这条路的结局。”
  季华显得异常的平静:“但在那之前,还有狐狸的食物,不是吗?”
  黑胖子微微一愣,终于意识到身旁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了。
  他的目标压根不是取代他成为那几个势力中的其中一个。
  对方的魄力和野心甚至让他感到了胆怯,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身后,似乎想透过并不遥远的距离看到那个不在现场的身影。
  别斯年知道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吗?
  ※※※※※※※※※※※※※※※※※※※※
  大管家·季华已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