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雪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他肯定是从中明白了什么,看来,自己心中的猜测也是十有八九了。晴雪耐心的等着,等着她接受这个信息,然后告诉自己,她可能什么都没有,但耐心,还是有那么一些的。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慕容夜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他的声音还是一派冷静,没有她以为的激动,或者说是急切,什么都没有,她有些不明白,慕容夜是怎么保持着这种平静的。直到后来,她才明白,有些事,当你不断面对绝望、希望往来重复,再到彻底的绝望,现在有个人告诉你还有一线希望,那时候的本能不是激动,而是退缩,最好永远都不要面对。
现在,晴雪只是平静心绪,听着对面之人的讲述“小叶是我姑妈家的孩子,是我的表妹。我父母常年在外工作,所以我几乎常年都住在他们家,表妹从小也很粘我,最喜欢跟在我身后问为什么。
我们家族有一种遗传病,家族隔代式遗传,没想到,这次会是她,这让我们所有人都是料不及。
从十二岁起,就要时刻面对死亡,那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我已经不想去换位体会,我只是想想就会觉得可怕的事情,她是怎么挺过来的。
所以我更加倍的照顾她,我没有兄弟姐妹,在我心里,小叶就是我的妹妹、亲妹妹。
我亲眼看着她一点点的虚弱,那么无助,我这个做哥哥的,却什么都做不了。去你那里租房子的那段时间,我们都知道,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却还是抱着希望,走遍一个个城市的医院。
后来,那里的医生也没有办法,但却告诉了我们一个消息”说到这里,慕容夜顿了好长的时间,本来他说的就断断续续的,现在更是停顿了这么长时间,可见那表面的平静下,内心中的痛苦和矛盾。
“那个医生说,有个集团在进行一项实验,是一款大型的拟真游戏,她刚说起的时候,我们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提起一个游戏,后来那个医生解释说,那个游戏公司在做一项公益,他们会用一种特殊的手段收纳一些植物人,或者濒死之人的精神力量,让他们在游戏中以另一种身份生存下去,但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
那个医生还说,这种方法只适合那种求生意志很强的人,如果到最后还是没有办法,他们可以去这里试一试,至少,她还可以以另一种身份在另一个地方存活。
最后,我们终究是走投无路,还是选择了她所说的那条路。
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后,我们给她办了小型的葬礼,用了很长的时间接受她的死亡,就在我想最后告别一下,就彻底放下的时候,有些公司却给我寄来了这个游戏的设备。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进入游戏,只是想离她近一点,这样她就不会感觉孤单,她从小最怕的就是孤单。
进入游戏之后,我一直不怎么在游戏中走动,就是因为我害怕,我怕我走遍了所有地方,却不能寻到她的身影。我怕就算我见到她了,她眼中的陌生,也许不是我能承受的。当初游戏公司的人就说过,这些进入游戏的精神力会受到干扰,不会记得现实中的事情,这是为了他们能更好的在另一个世界生存”
慕容夜说到最后一段,头埋得更低了一些,呼吸有些急促,语速也越来越快,晴雪可以看出,随着诉说,他心中的情绪也被带动,变得激动。
等他的情绪平复了些,晴雪才继续道“你要进去看看她吗?”现在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里面的娃儿就是他口中的小叶,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成了现在这个记忆,而且竟然还对凌夜有零星的记忆,看来,是她内心最深刻的东西。
慕容夜凝视着那间房间的窗户良久,才起身缓步向里走去,快要接近门口的时候,晴雪突然道“你、心里最好有个准备”,只一句,就再也说不下去。她不能想象,慕容夜看到他最心疼的妹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会是什么心情,什么表情。当初那个温静中有点狡黠的女孩子,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的心中也是一片酸楚,更何况是那个更在乎她的人。
慕容夜点点头,迈着缓慢但是坚定的步伐走了进去。
王家老两口多少知道点,这个人就是晴雪口中的那个凌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自己是慕容夜。见他进去,王婆婆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王老应该也是听见了的,也没有说话。王婆婆扶着他走到院子里的桌子旁,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都沉默的坐在院子里,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等了很久,慕容夜也没有出来,王婆婆不放心,想要进去看看,晴雪闭了闭眼睛,起身随着王婆婆走进了屋内。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王婆婆听了听,什么也听不出来,这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慕容夜拿了凳子坐在床前看着坐在床上的娃儿,娃儿还是不说话,同样静静的看着慕容夜,两人好像都没察觉到她们进来,只是看着彼此。
娃儿的眼中有泪,她流一滴,慕容夜就用白色的手帕帮她擦掉一滴,晴雪虽然看不到,但她想,他的眼中现在一定充满了宠溺,就如以前那样。
看到娃儿的样子,王婆婆的眼泪一瞬间也留了下来,声音哽咽的低声叫了一句“娃儿”,就再也说不出来,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很快,院子里就传来了压抑的哭声。
娃儿的眼睛慢慢的转向了晴雪这边,也许是这么久的大病,她的所有动作就像是电视机的慢镜头,一下、一下,是间断的,这样的情况,说不定说话也有障碍,毕竟这么久没有说过话了。果然,娃儿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慕容夜见她看向晴雪,也回过神来“小叶,这是晴雪姐姐,以前你在她家楼下住过的,你很喜欢那里,你还记得吗?”
娃儿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睛眨了眨,算是肯定了慕容夜的话“你这次能好起来,也是晴雪姐姐的功劳,晴雪姐姐很辛苦了,你要快些好起来,不要让她那么辛苦了”
娃儿的眼睛再次眨了眨,眼睛看向窗户的方向,晴雪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娃儿,不管你是小叶还是娃儿,外面的那个哭泣的老人,她是你在这里的奶奶,还有你的爷爷,他们都为你操碎了心,快点好起来,别让他们担心了好吗?
记住,在这里,你是健康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我、我和你哥哥在”
娃儿眨眨眼睛,过来一会儿,似乎是想要站起来,可惜没有成功,反而软软的跌了下去,慕容夜一把抱住了她,就想把她放回床上去,可是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窗户外,慕容夜犹豫了一下,才抱起她向外走去。
王婆婆还在哭,王老的眼睛还在敷药,白布遮住了半张脸,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两人诧异的转向门口的方向,王婆婆看见娃儿清醒的眼神,一时间忘记了说话,王老看不见,以为出来的只是晴雪和慕容夜,声音颤抖的问道“娃儿怎么样了?”
娃儿张了张嘴,可以看出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却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只这一个音节,却让老爷子欣喜若狂,让王婆婆再次痛哭出声,她说的是“爷——”,她只是想叫一声‘爷爷、奶奶’吧,却只是发出了一个音节就发不出来了,娃儿的眼中有些懊恼。
慕容夜柔声道“不要着急,慢慢来”
娃儿僵硬的微微点了一下头,慕容夜把她放到院子里的凳子上,虽然不能走动,坐着还是不成问题的。
王婆婆、王老、慕容夜都围在她的身边,脸上有着喜悦的笑容和泪水,那一瞬间,晴雪觉得自己圆满了,有种功成身退的感觉。
隔壁的亲戚、邻居,乃至整个村子的人都听说了,一时间,这村口的小院子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却独独不见那位神医,不免有些失望。
其实,晴雪是被王老侄子家的热情给吓着了,王家老两口还有他们侄子一家,不断的给她道谢,让她有些吃不消。之后又陆续有人进来,她只好带着银霜出来散散步了。
这里是村后的一片缓坡,有着青青的草供银霜饱餐,远处是一片片的农田,这个时节大部分已经收获了。
无双依偎在晴雪身边,懒洋洋的睡觉,看着蓝天白云,清风徐徐,这样木马放羊的日子似乎也不错,以后没事了可以考虑一下,正好也给无双找点事做,只要它能忍住,不要自己把它们都吃掉就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无双张开眼睛看看晴雪,又看了看村子的方向,晴雪摇了摇头,神色有些落寞“我们不回去了,今天就在这里看星星,你去帮我捎个信儿回去”
晴雪写了字条,系在无双的颈上,等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才让它悄悄回了村子。
很久没有练剑了,晴雪又向野外走深了些,四下一片静悄悄的,这才取出自己的佩剑,是师父送她的那把,配合着‘落花’‘飘雪’,先是顺序演练了一遍,,再反复拆开、组合,然后寻找破解之法,这一练就是两个时辰。
好一阵子都没这样舒畅的练剑了,这一趟下来,可说是酣畅淋漓,晴雪的脸上红扑扑的,还带着一丝激动兴奋。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月已中天,无双已经回来了,远远趴在一边注视着她。
“回来了?信送到了没有?”,见无双点头,晴雪笑了笑,伸手抚向它的头,却被躲了过去,晴雪也没强求。
休息了片刻,又从背上解下那把石剑,从得到这把剑起,就基本没怎么离过身,也习惯了它带来的重量。前几天一直在王家,才暂时放在屋子里,今天出门时,不知怎么的,又把它背在了身上,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晴雪心中知道,以自己的情况,是不可能把这本剑的能力发挥到极致,可能会辱没了它,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勤加练习。
今晚夜色很好,满天繁星闪烁,但始终已是深秋时分,深更露重,渐渐有丝寒意侵体,晴雪起身,想着破军剑法的招式,一招一式慢慢使来,时而停下来细细琢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