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门两个时辰后, 不知打哪里游了一圈, 郭嘉骑着匹马, 得得而行, 一直走到东宫外不远的地方, 将马拴在一处树下, 便抱臂, 看着对面的晋江药行。
药行外一排拴马桩上拴满了马,出出进进,也皆是衣着光鲜, 出入带仆的锦衣罗裳之人。
不一会儿,郭旺亲自送着一个身材高大,面貌阴沉的男子出来, 这男子左顾右盼了一番, 与郭旺抱拳别过,转身走了。
这是东宫世子李昱霖的亲兵侍卫长, 名叫李杭。东宫的警戒, 卫戌, 就是由他一人担当。他手里还拿着几页纸, 出了药行, 躲到一处巷子里,前后左右看着无人, 就准要烧掉那几张纸。
郭嘉行步悄无声息,上前, 不过从后劈了一掌, 把李杭劈倒在地,随即将几张纸,全揣到了自己怀中。
全程当然无任何人看见。
他信步入了药行,迎门便是柜台,后面是顶天的中药匣子,柜台里小厮们铺开大油纸,爬高窜低,正在紧张的抓药,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息。
再往后走,是一排又一排的诊室,每一间都挂着半掩干干净净的白帘子,里面坐诊的郎中,皆是须发花白的老头子。排队等诊脉的,有老人也有孩子,于走廊上排成了长长的一串儿。
郭旺善做生意,知道人们找郎中,总喜欢找年长的,有耐心的,所以才雇了这许多的老头子来,管他医术如何,只要脸上带着三分笑,爱听老太太们唠叨,老太太们就当他是神医的。
再到进了后院,又是别样一番光景。伙计们熬药的熬药,炮制药材的炮制药材,忙忙碌碌,挤了满院子。
郭嘉直接进了郭旺那间位于东面的帐房,便听他说:“有事跟管事说去,不要总来烦我。”
挽起袖子,想都不想,郭嘉一巴掌就搧了过去。
穿着件青布面的袍子,二十出头的少年郎,瞧面容依旧还是当年在水乡镇时的清秀,但如今的他却是满朝人人痛恨的,皇帝养的一条好狗。
郭旺犹还记得小时候要是犯了淘气,郭嘉打自己时的样子。
他疼郭莲,对两个弟弟可不算好,不准他和夏晚一起做小卖买,要逼着他读书,他不肯读便要挨打,最后受不得打,郭旺才一气这下,跑到金城去当小伙计,他死活就是看不进去书,也懒得认字儿,就喜欢赚钱,有错吗?
当然,不得不说若非郭嘉当年打着习的那些字儿,他卖买也做不到如今这样大,至少帐就不会算。所以郭旺对于哥哥的不满,一直都是隐忍着的。
他还以为郭嘉如今真的没了神力,只是个普通人,一扬手挡了,一拳也回捣了过去:“郭六畜,我是商,你是官,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要作甚?”
郭嘉反腕绞过他的手,一把将郭旺搡在墙上:“最近又弃大内总管马平,跟李昱霖打的火热了?”
郭旺被打贴在墙上,再叫郭嘉一搡,几乎喘不过气来。
“安灵圣因为得了花柳,在你这儿诊脉,是不是?”再搡一把,郭嘉轻轻松松,郭旺却是五脏欲裂的痛。
郭嘉见外面的伙计们凑了过来,吼道:“都给老子滚出去。”
那些伙计们面面相觑着,还有人想进来帮自家东家来着,郭旺低声道:“都退出去。
等伙计们全走完了,郭嘉这才松开郭旺,朝着他的屁股又踢了一脚。
郭旺自尊心强,这于他来说,郭嘉这种无意识的欺负,简直是无尽的屈辱,但他依旧忍着,扶着案头弯着腰,使劲拍着胸脯。
“李昱霖前些日子带了个人来,说那人得了花柳,下身都他娘的烂尽了,让你的郎中替他诊病,是不是?”郭嘉转身,就坐到了郭旺那张公案的后面,盯着不成器的弟弟,冷冷道:“可等安灵圣诊了几回,见好儿了,他却让你给安灵圣加三分灵猫香进去,是不是?”
郭旺点了点头,不知道这跟郭嘉有甚关系。
“灵猫香催/情,效力之大,连皇上那等眼看七十的老头,都能御女半个时辰,更何况安灵圣那种人。”郭嘉忽而站了起来,吼道:“可你知不知道,他是准备把我的甜瓜和昱瑾诱出去,给安灵圣那厮欺负。
这事儿叫孔二知道了,于是他便着人把安灵圣哄到孔府门外,依旧,是想让甜瓜和安灵圣起争执。徜若甜瓜没有力气,拳头不够硬,就得叫安灵圣那厮给糟蹋了,你他娘的到底知不知道,老子的甜瓜差点就叫人给糟蹋了。”
吼着吼着,郭嘉的眼眶就泛起了潮红,泪都要崩出来了。
他是男人,比女人更在乎猥/亵那种事情,此时又气又痛,若非郭旺是郭万担两夫妻苦苦心心养大的,恨不能一拳将他捣死在这儿。
郭旺蓦然抬头,那种惊和惧不是装出来的,头发根子瞬时都竖了起来。他曾叫陈蓉利用过一通,却不想自己诚心诚意结交李昱霖,他也是在利用他?
枉他一门心思,只想尽早站到储君身边,在李昱霖登上皇位之后,给甜瓜和夏晚谋个退路。
李昱霖居然借着他的手,去欺负小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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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众叫人斩掉老爹的脑袋,然后还被皇帝强压着头去给李燕贞道歉。以皇帝当时传来的密令,是要李昱霖给郭嘉也道个歉的,但李昱霖站在厨房门上,望着那猴在灶火旁往锅灶里添柴火的郭嘉,道歉的话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乡里来的,土财主家的儿子,仗着馋言肆意杀戮皇室血脉,还害他的妹妹在十四岁的年龄就产下个孽胎来,李昱霖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一直伺机,就在酝酿更大的报复。
但什么样的痛苦,才能叫郭六畜没齿难忘?
他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利用安灵圣,来欺侮小甜瓜。而且,这其中几处屈折,就连安灵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遭李昱霖利用,毕竟他染上了花柳,最近也没那心思。
但既有人帮他在药里下了灵猫香,自然就色性大发,蠢蠢欲动。
而甜瓜生的那般俊秀,恰是像安灵圣那种色徒最喜欢欺负的小小男童。
安灵圣的名声在长安烂透了,只要是各府的小厮伙计们,无人不知道他那下身烂了在流脓,一沾身,这辈子可就完了。
就是安灵圣银子再多也没人敢往他跟前凑,所以安灵圣最近真憋着火儿了,见了甜瓜,没有不准的。
但李昱霖不知道,孔成竹消息灵通,早知甜瓜素有神力,所以,李昱霖这只黄雀准备捕蝉,孔成竹看在眼里,借着李昱霖的局,就是想让甜瓜打死安灵圣,给欲要收自家兵权的郭嘉招来麻烦。
郭旺个傻子,苦心钻营,却不期神仙打架,他不过其中一枚棋子,反而还差点害了自己两只眼睛看着长大,心里最疼最爱的小甜瓜,愣了半晌,一巴掌搧上自己的脸:“哥,对不起,我错了。”
郭嘉忽而站了起来,手中几页纸,恰是李杭刚才差点带走,欲要焚之一尽的。
于父母来说,便不曾真的猥/亵过,叫那种身上沾着花柳的色徒拿手碰过孩子的小牛牛,都是一种羞侮,叫他恨不能将所有的凶手都一掌碾碎的。
他拿几页纸狠狠在郭旺头上砸着,砸够了,才道:“得亏甜瓜力气大,没出什么事,否则的话,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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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晋江药行出来,天色已暮。
因这几天皇帝安排他跟长安城有名的老狐狸孔成竹打交道,暂时还不必上朝,所以他也不回宫,牵着匹马挤过一处闹轰轰的街市,便于街市上四处的看着,瞅着。
在外颠簸了七年,曾经四散分离的老郭家,终于在这长安城里站稳脚了。
李燕贞听说甜瓜和昱瑾两个打死人之后,大怒,直怪昱瑾没有带好外甥,喊着要剥他的皮呢,所以昱瑾不敢回晋王府,昱瑾不敢回,夏晚和甜瓜就不敢回,就只能在他那家里呆着。
一想到儿子和妻子都在家,郭嘉望着夕阳,心欢腾的就像小时候从瓜田里出来,坐在长工们的肩上,听郭万担和长工们聊着四时收成,望着田野里的片片瓜秧,回家时一样欢跃。
他对待女子的经验,全来自于小时候的郭莲。
当年每每去皋兰书院,郭莲总要说:“哥哥,千万记得要从金城带些好物儿来给我呀。”
一回回的,郭嘉绞尽脑汁,从头花到发簪,再到胭脂水粉,一样样的讨郭莲欢喜。如今好容易把夏晚给困在自家了,又开始苦恼,该拿什么哄她高兴呢?